第32章 第32章
骆沉跟着夜心,从院中入口步入了地窖之中,地窖里捆着十来个书生模样的人,夜心压低了声音一边给他们松绑,一边绘声绘色的编造着自己出去后遇到个少侠,少侠听说了他们的遭遇,就立刻跟她来救人的故事。
骆沉也不作声,低着头帮忙,天已经渐黑,地窖中更是暗不见光,直到他们出来,才发现救他们的居然真的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人。
他们忙忙道谢,口中不是赞着骆沉少年英雄,就是骂着朝廷。
骆沉把自己那套说辞改了改又说了出来,说自己是跟着家里主人来的金陵,听说象山上惠济寺求子灵验,特意来拜上一拜,结果上山的路上走错了路,这才遇到了陈烨——夜心。
听到他们的遭遇,想到家里主人平日教诲,十分愤慨,所以出手相助,书生们年龄都不大,听他这样说又恭维了骆沉的主人几句,说如今有这样风骨太少了,能教出骆沉这样的少年,骆沉主人一定是个德厚流光,高情远致的人。
夜心趁此话题骂起了贡院徇私舞弊决疣溃痈,说此事绝不能这样算了。
有个瘦高青年却面露难色:“这……哎,此番能逃出升天已是不易,我等还能做些什么呢?”
夜心没说话,另一个穿青衣的先不干了:“难道就这么算了!?楚喆那养无才无德的人就这样成了解元?除了他以外,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鼠辈拿着别人的文章登上仕途,等他们做了官,我大庆江山会是什么样子!?就算你不关心,难道孙贤兄就这么样平白地死了?!你没听陈大人夸奖那文章胸怀天下,有治世之才!!还有李兄!他抱着必死之心去京城告御状,你不过是被关了几天就怕了?!”
瘦高青年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拽着他的袖口,低声劝到:“仲泽,此次只是关了几天,那是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若是他们想,我们能活到现在?逞一时意气有什么用?如今已经如此,你我此番榜上有名,再过一个月便是春闱!只要到那时我们能一举夺魁,真的到了朝堂之上,还怕没有你我说话的时候么?!”
“哼,说的可真好听,你现在不过中举,便这样瞻前顾后,到那是您已经是大官人了,岂会为了一个旧日相识而赔上仕途?”青衣青年一把抽出自己的衣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要走不必多年,他日我就算真的为此赔上性命,也一定不会牵扯出你来!”
瘦高的青年被他这样呵斥,面上却没有不悦,反而有跟上来低声劝:“仲泽,在你心中,顾某就是这样的人么?你我读书为了什么?考取功名又是为了什么?我们从前说的,难道你都忘了?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是因为你我站的太低了,让这些人站的太高,你也知道李兄是报着必死之心去的京城,这本就天公道义的正经事为何要必死的心?你不明白么?”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若不是骆沉和夜心练武耳聪目明几乎听不到:“因为大庆糟的不是这些枝叶,他糟的是根!我等要救大庆,也不该是在这等枝微末节的地方!”
骆沉听的眉头一跳,虽然这话看丝是为自己开脱,其实却有一番道理,此番江南舞弊案,并不是一两个人能犯下,折腾这么多事儿,却只为了一个秋闱,可见这些人早就之手遮天了,就连那位圣上明知有鬼,却都没想细究,只想着拿来做交换自己任性妄为的工具。他们这群刚刚过了秋闱的考生能做什么,就算命全陪上,又能有什么用。
若是他,他也会让他们隐忍偷生,抓他们的人显然没想真的要他们性命,甚至没有打骂,只是关着,还真以为人家是不敢动他们么?
骆沉猜测,就算自己没动手,等巡察御史一行人一走,也必定会有别人来解救他们,然后借此机会收买人心,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保下他们命的,是他们举子的身份。
骆沉仔细的看了看哪个瘦高个的青年,还真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总算想起,正是前生最后几年给他找不痛快的人之一。
好像是叫顾茗,字怀玉的。
这一想起来,就别人也想起来,那个青衣的,叫李炜,字仲泽,前生还没等他上位,就因为实在烦人被骆祁晏远远的发配了。
他记得那时骆祁晏还顺口说过,此人德行很好,才也不错,可惜实在愚蠢,并不堪用。
他没怎么见过,如今看来,恐怕是那些年都没什么长进的。
但是此番么,既然出了这意外,来金陵的人换作了骆祁晏,那自然戏就得换个本子来演。
骆沉思索,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夜心就一脸愤慨得上来拉走了李炜:“顾怀玉!你少来这套!我知道你压根就不想帮我们这个忙,不过是看在和仲泽的情分上,但是你做你的缩头乌龟,可别打着这等幌子,框我等也和你一般!你我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考取功名,为了投身报国,兴盛大庆,若现下都不能恪守本心,总是权衡利弊,那和那些徇私舞弊之徒又有什么区别?”言罢,他又泪眼婆娑的看向了李炜:“仲泽,你若顾念和他情分,便,便和他一起走吧,我不怪你,只盼来年清明,你要记得为我和孙兄上一支香。”她这样说着,手却没有松开李炜,反而攥得更紧,口中道:“……李兄一去不回,恐怕,恐怕也要劳烦你了。”
骆沉挑眉,想着,是了,这便到我出场的时候了,他皱着眉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说的,可是上京敲登闻鼓的那位义士么?他并没有死呢,不瞒诸位,小某正是跟随主人从京城来的,那位义士虽然受了些伤,性命却无忧,诸位放心。”
李炜正被夜心说的难过,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喜,连忙真的么:“果真?那真是太好了……少侠既然是从京中来,那京中人已经知道此事了?可有什么说法?”
“……看来诸位被关的日子不短啊……竟不知道,京中已经派了巡察御史专查此案么?如今,如今,巡察御史的队伍,已经进城了呢。”
“……来的竟这样快!”李炜回身攥住顾茗的手:“你看!京中怎会不管!这事情不就有了转机么?我就说那群人怎么突然要把我们关起来,原来是巡察御史来了……只是御史大人恐怕不知其中内情,多半得让他们敷衍过去。我们得想想法子!”
他大约是那群人中领袖,他这样说,其他人纷纷称是,顾茗还想再劝,但刚才由着夜心一激,李炜已经听不进去了,若是再劝怕是又要再吵。
顾茗皱着眉暗暗觉得有些问题,但一时又想不通,目光在夜心和骆沉身上打转,却发现他们这边一边走一边讨论的热火朝天,骆沉却早就神游天外了,他远远的跟着,只在他们不知该如何走的时候才出声。
城门已关,现在回城恐怕来不及了,好在金陵这个时候的夜里不算太冷,他们打算在城门外凉亭休息一晚,明日分批混在进城卖菜的人里混进城去。
结果走到庄子路口的时候,骆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说:“哎呀……恐怕不行!”他指了指路口那几个睡得七扭八歪地守卫:“我才想起来,我来的路上有这几个人对我反复盘查,恐怕同抓你们地人是一伙儿。那些人被我打晕了藏在庄子里,这几个明日一醒来,一定会发现的。”
那几个人自然也是被夜心地麻药药翻地,只是已经这个时辰,说是睡着了,也并不奇怪。
书生们又谋划了一阵,总算想出个法子,拜托骆沉这个会武,将这几个也打晕,捆了扔进树林里去。
骆沉假装犹豫了片刻,无奈答应了,上去假模假式在几个已经晕的不能再晕的人颈间掐了一下,然后就站在一旁,任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拆汗巾的拆汗巾,解宫绦的解宫绦,手忙脚乱的将几个人捆了,用云袜塞进他们嘴里,搬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几个壮汉挪进了树林。
夜心混在里面假装帮忙,倒也忙出一身汗,趁着无人时不解的看了骆沉一眼。
骆沉只好也低头帮忙搬了一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给她解释:“主意只有都是他们自己出的,才不会怀疑,况且,不给他们找点事儿干,一会儿在凉亭里哪睡得着,这群人叽叽喳喳吵得很。”
他们两个都练武,就算一个人挪也废不了什么力气,骆沉话说完就不想帮忙了,假装蹲在刚才壮汉们坐的那根倒了的树干附近看着什么。
顾茗和李炜刚好搬了一个人回来,李炜看夜心一个人在搬,忙上去帮忙,顾茗借此机会走到骆沉身边好似无意的问道:“……少侠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骆沉已经低头看完了,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忽然对着他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来:“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想要带个东西回去给我娘子,可惜了,没看到什么合适的。”
虽然刚才就听他说过是来上香求子的,但顾茗本未当真,听他又提起,才有有些诧异的赞道:“……少侠和娘子真是……琴瑟和鸣。惠济寺有刻枣桂的木牌做功德,请一个回去岂不正好?”
骆沉想了想,低头笑了:“……不了,主人常教我,做事有始有终,我送你们进城,怕是来不及去庙里求了。”
若真是送了,大约要挨他一扇子,不留力的那种。
骆沉心想,象牙骨的扇子,打在头上,能肿好几天。
说话间,李炜已经回来了,见他们两个在说话,以为又有什么问题上来打听。顾茗低声将事情说了。
李炜心情正好,又十分感谢骆沉的救命之恩,连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锦囊来,从锦囊里,倒出了一个琼玉的坠子:“这是我出城前瞧着可爱顺手买来的,本想做个扇坠,还没来得及,少侠若不介意,不妨收下这个,回去找人找人改个簪子带,大约也不错。”
那坠子不大,铸的是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狐狸,那琼玉红艳如棉,偏偏又在狐狸的耳尖,尾末色泽分明有一抹白,肉质细腻醇厚,雕工灵动精巧。
小是小了点,却很生动可爱。
骆沉看的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就收下了。
他捏着那狐狸在指尖把玩,生生把带着一丝凉气的石头摸得温热,拱了拱手:“多谢。”
运那几个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累坏了,他们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上路,走到凉亭时,果然如骆沉所料,都累的睁不开眼了,互相依靠着在凉亭里睡了。
顾茗虽然比他们多些心眼,体力却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正靠着李炜睡得嘴巴微张。
夜心安心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所有呼吸声都变得绵长,才睁开一张清亮的眼,往正在守夜的骆沉身边一坐,问他:“……还有旁的计划么。”
骆沉摇头:“是有几个,欸,这些人里,有没有你比较讨厌的?”
夜心皱眉:“不过都是些书生,除了顾茗心眼多点,其他人都是些热血满腔的一根筋,我烦他们做什么?”
“特别喜欢的呢?”
“……哼,他们也配?”夜心轻笑,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口气中的轻蔑不太礼貌,她咳咳了两声:“……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没有就行。”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想起来什么的对夜心说:“……那个李炜,送的东西我很喜欢,若是打起来,你照看点儿……多让他挨几下打脸的。”
“…………”
骆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样子丑陋的木制面具,几个起跃,消失在了林子里。
他在林中那几个被捆着扔了一地得人中挑选了下,找出了其中领头的,将在口中不知道谁的云袜塞紧。
一碗凉水泼醒了他。
带着诡异的面具的人蹲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睁眼,身子微微向前探。
木制的面具上描绘的着诡异的花纹,在林中暗淡的月光下看起来更加阴森,像是一直咧开嘴笑得恶犬。
面具后的人冷冷开口:“我不想动手,所以你最好不要叫,安安静静得听我说,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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