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做梦都念着他,怎么,怕他死了?”
姜映晚呼吸一滞。
下意识往后看来。
裴砚忱坐于桌案前,脸色发沉。
石室中夜明珠光晕明亮,本是极强的光线,可他望过来的视线却像覆着阴鸷,晦暗不明。
姜映晚指尖握紧。
裴砚忱注视着床榻上怔怔朝他看过来的女子,脑海深处,浮现出她几次对他说过的喜欢容时箐的话。
漆黑浓墨的眼底像渗进了坚冰,嫉妒与戾气爬满眼眶。
连带着,话中冷肆的讽刺,也更浓重了几分。
“做梦都念着他,怎么,怕他死了?”
姜映晚没说话。
裴砚忱放下茶盏,“砰”的一声,杯底与桌案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仿佛在这沉寂的石室中放大数倍。
沉闷闷往人心头压下。
他定定凝视着她,眼底冷意堆聚,唇角却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像是忽然想到,又想到饶有兴致,突然想问一问她:
“他人只是押在牢狱,夫人就怕到在梦中哭着喊他名字,那当时在京郊,夫人一把火烧了别院,趁乱离开时,可有想过——
“——你夫君也会死在單阳城回不来?”
重逢以来,这是第一次,裴砚忱提起京郊的那场大火,与当时單阳城生命垂危的那几日。
在过去那一年中,尤其当初在單阳城重伤醒来、刚得知她趁着暗卫调离逃跑的那段时间,
他常常在想,他的生死不明,于她而言,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彻底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那批暗卫,是分了三波先后赶到的單阳城,她心思那么细,定然早就能发现,别院中的暗卫数量有变。
可她耐着性子纹丝不动。
直到后来,春兰说漏嘴,她一边日日问别院中的下人,單阳城可有传信回来,一边演着担心他的假象,让别院中众人一点点对她放下最后的戒备,在他生死不知的那段时日,毅然放火离开。
过了一年,时至今日,这个问题,裴砚忱本不想再提。
他知道答案,不想再亲口听她说一遍那些拿着刀子捅人心的无情话。
可见她做着梦都在喊着容时箐,心底深处,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他一次又一次埋藏在在阴暗角落的阴鸷情绪,冲破闸门,不受控制地湮灭理智。
明知答案,却偏要再问出来。
“——还是说,夫人就是希望为夫死在外面,永远回不来,放你和你的心上人远走高飞,彻底摆脱我?”
姜映晚唇角绷得发白。
埋在被褥中的手掌撑着床褥,冰冷坚硬的铁链硌得手心锐疼,在他第二次问的时候,胸膛中像是有一口气堵着,连带着出口的语气,也刺人的厉害。
“首辅大人工于心计,对万事运筹帷幄,向来只有首辅大人掌控着别人命运,让别人求死不能,哪有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
裴砚忱眼底森寒遍布,阴鸷戾气积聚不散,怒到极致,他反而沉沉笑开。
浓烈的杀意在眼底酝酿。
“是啊,为夫怎会生死不明,如今真正生死不明的,是夫人的旧相好,说不准哪时哪刻,就命丧在了牢狱中。”
……
这次不欢而散后,裴砚忱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姜映晚在这间石室中见不到任何人,除了许久之后被允许进来送饭菜茶点的春兰。
将膳食和茶点摆在桌上,春兰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床畔动也不动的夫人,再看着桌角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她脸上写满纠结。
好一会儿,才捧着药端着一步一步缓慢走到姜映晚身旁。
“夫人……”
她声音很低,欲言又止。
纠结着沉默片刻,才嗡着声将药碗往前递了递,“大人让人准备的坐胎药……”
姜映晚眼底深处卷起几缕厌色,声线讽刺,半分不复当初在京郊别院时的亲和温缓。
“今日没同房,也要喝这劳什子药?”
她讽笑,话中尽是冰冷。
“你们主子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
“真想要子嗣,这京城,还缺为他生孩子的人吗?”
春兰不敢说话。
站在原地不动。
但手中端着的药也没敢收回去。
姜映晚厌恶极了这种被强迫的感觉,心底深处,不知怎的钻出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恨不得一手将药狠狠打翻在地上,眼不见为净。
但当深拧着眉回头,见面前的小丫头忐忑不安地低垂着脑袋,拘谨捧着汤药的手指都被烫的有些发红,姜映晚硬生生忍住了这股情绪。
撇开眼,语气冷硬。
“放那吧,我不会喝。”
春兰咬了咬唇,有些纠结。
但她侍奉姜映晚有一段日子了,多多少少了解几分她的性子。
这种情况,这药是喝不了的。
她没再端着它惹人烦。
顺从地将药远远放去一旁。
回头瞧着满桌的饭菜,再看着明显没有用膳意思的主子,她再次忐忑地挪过去,想劝自家夫人多少吃几口东西。
“夫人……”
只是这次,她刚开口,就被姜映晚打断。
“我不是你们夫人,我没应过这门婚事。”
春兰咽了咽喉咙。
从善如流地改口。
“姑娘,奴婢端来了膳食,您多少用些可好?”
石室中安静得吓人,春兰心跳越跳越快,见姜映晚不应声,她低垂着脑袋,接着说:
“紫烟想来也格外担心姑娘,姑娘不用膳,身体可怎么撑不住,不管怎么说,总也不能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
听到“紫烟”这两个字,姜映晚眸色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她们现在在哪儿?”
春兰前几日听季弘他们说了一嘴,听得懂自家夫人这句话中的‘们’指的是谁。
见她终于肯说话,春兰知无不言,忙回话说:
“姜家的旧仆,目前好像是被大人安排在了邺城,不过夫……姑娘别担心,大人没有伤他们,任何人都没伤,他们都好好的。”
“至于紫烟,应该就在京城。”说到这儿,她悄悄抬眼,瞧了眼自家主子,心口紧了紧,不动声色地小声劝说:
“大人没将她一并送去邺城,应该是打算将她调回姑娘身边的,大人其实很在意姑娘,姑娘好好与大人说说话,紫烟姐姐……想来很快就能回来的。”
姜映晚眉目微微动了一刹。
她没回应那句‘与裴砚忱好好说话’的劝说。
视线从前方的夜明珠上挪开,落在面前这小丫头身上。
“春兰,你的主子,是裴砚忱,还是老夫人?”
春兰微怔了一下。
随即迅速垂下脑袋。
“回姑娘,奴、奴婢的主子是大人。”
春兰不仅性子伶俐,脑子也很聪明。
姜映晚这句话,她只一瞬便听出了什么意思。
自那天老夫人亲自来翠竹苑找人无果后,听说这两天,老夫人每每见着裴砚忱,都会问姜映晚的消息。
连带着,主院那边,也常差人来问。
但大人不放她们夫人出石室,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紫藤院通信。
旁的话题春兰都敢多说几句,就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连多提一个字都不肯,姜映晚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再多问,在春兰转开话题劝她去用膳时,姜映晚垂着眼扫了眼腕上的锁链,对她说:
“我不饿,吃不下。”
“我想沐浴,你能帮我备些水吗?”
春兰忙点头,“当然可以,奴婢这就去让人备水。”
说话间,她转身就往外跑。
姜映晚及时喊住她,“春兰。”
已经跑出去两步的小丫头脚步停住,回身朝着姜映晚看过来,眼睛亮亮的,看着让人很有鲜活气。
“姑娘,还有何吩咐?”
姜映晚站起身,缠在腕上的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冷质的声响。
“我不在这里沐浴,要去外面。”
春兰神色肉眼可见的为难下来。
“这……奴、奴婢去请示一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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