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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放妻书


季弘满目焦急,但不敢违背裴砚忱的意思,只迅速让人拿了纸笔过来。

裴砚忱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

握着笔锋的指骨也没多少力气,但他缓慢落在纸页上的字迹很稳,一笔一画,不急不缓落下字眼。

季弘在旁边研墨,眉头担心的紧紧皱着,他担心裴砚忱的身体,下意识看过去,视线却不经意地瞥见纸页上刚刚被写下的那三个字——

放妻书。

季弘动作一震,下意识看向裴砚忱。

“大人……”

后者却并未看他。

裴砚忱现在的身体就像强弩之末,血腥味源源不断地往喉中涌。

他怕血迹脏污了这份放妻书,死死压着翻涌的血气。

只低垂着眼,一句句认真地写下她求之不得的这封得以离开的书信。

季弘满目复杂。

看着那一个个字眼跃于纸上,他研墨的动作微滞,心底泛起说不出的酸涩闷胀。

这封放妻书,裴砚忱写了很久。

久到,在纸页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时,他腕骨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

薄薄的一张笺纸,他却仿佛重得拿不起来,将之拿着递给季弘时,裴砚忱整个动作都是颤抖的。

他压抑低咳着,交代季弘:

“若我走不出西北,这封放妻书,你亲手去交给晚晚。”

季弘心头瞬间沉重。

他不想接,却又不得不接。

裴砚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遗言。

“翠竹苑书房后,有间私库,里面备下的东西,足以让她余生高枕无忧,更能让姜家,随着她的心愿,步步高升。”

“季弘,私库的钥匙,届时随着这封放妻书,一并交于夫人。”

“并转告夫人,她得了放妻书后,便与裴府……再无瓜葛,哪怕死后赴黄泉,也不会再被困在我身边。”

“至于怀安……你告诉晚晚,若是她愿意要他,就带去,若是不愿意……就让怀安留在府中,好生长大成人……”

“大人……”

季弘不想听这些。

他无法想象,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主子,会真的如曾经的裴泽晟那样,永远被留在西北边境,再也回不了京。

他想说什么,打断裴砚忱的话。

自欺欺人般,仿佛不听这些交代后事的遗言,就能避免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发生。

裴砚忱知道他什么意思。

没等季弘说出来,就打断了他。

趁着这会儿还清醒,趁着他还有些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季弘。

他的晚晚……他的晚晚还那般年轻,出征离京前的那三日光阴,根本不够他为她准备余生的一切。

他现在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能活下来的概率很小。

他这会儿多交代一句,他死后,他的夫人就能多一重保障。

“我来西北前,为晚晚和姜家求了一道圣旨,若是我回不去,你就拿着我的令牌进宫,求陛下颁下圣旨,保她余生与姜家永久的荣华。”

“还有,夫人拿到放妻书后,若是她愿意留下,你们日后……奉终生之命效命于她,护她周全。”

“但若是她不愿意留下,任何人,不得阻拦。”

其实上一句话,裴砚忱清楚,根本无需交代。

若真得了放妻书,她不可能愿意留下来。

她做梦,都想逃离他。

又怎么可能,在彻底摆脱他、得了自由后,再被困在那座府邸牢笼中。

明明知道结果,但裴砚忱还是将这一句交代给季弘了。

季弘喉咙发哽。

酸胀得难受。

他紧紧握着拳,又听裴砚忱咳了两声,接着说:

“母亲和祖母那边,还有府中一切需要安排的事宜,我提前留了书信,你回去后,打开石室,去取书信,交于母亲和祖母便好。”

“大人……”季弘声音中的哽咽再也压不住,跪在地上,默默听着裴砚忱一句一句的身后交代。

枉他自诩主子身边最有力的心腹,竟然连主子在赶赴西北之前便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并一一安排好了身后之事都未察觉到。

待全部说完,裴砚忱已连一只茶杯都端不住。

“啪”的一声,瓷片碎在地上的声音,让季弘下意识起来,去扶裴砚忱。

从外面匆匆赶来的徐桓看到这情况,连行礼都未来得及,便迅速跑来,以银针克制毒素蔓延。

两刻钟过去,裴砚忱再度陷入昏迷。

徐桓收了银针,看着榻上的裴砚忱,凝重半晌,对季弘说:

“裴大人情况不容乐观,下官需再向陛下写一封信。”

焦急悲伤的季弘见徐桓转身要走,忙拉住他提醒:

“大人中箭时交代过,不让将消息传进府中,以免夫人担心。”

徐桓颔首,“下官明白。”

西北暴雨不断,临近年关,京城也再次下了雪。

趴在明窗前的矮榻上,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许久未见父亲的小怀安这些时日越发想念起裴砚忱来。

他扒着窗棱往外看了好一会儿,回头,闷闷地望向姜映晚,“娘亲。”

“娘亲,爹爹何时才能回来?”

姜映晚招手,让他过来。

小怀安离开窗子,乖乖往姜映晚这边来,钻进她怀里。

“安儿想爹爹了,是吗?”姜映晚看着怀里小脸闷闷的裴怀安,语气温柔。

小家伙搂着姜映晚的脖子,脑袋埋在她肩头,“嗯,爹爹好久没回来了,娘亲,爹爹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安儿又长大一岁了,可爹爹错过安儿今年的生辰了。”

裴怀安的生辰已过去快两个月。

他生辰那日,姜映晚就看出了他很想裴砚忱,哪怕她给他买了许久新奇的小礼物,陈氏与祖母亦在小家伙身边陪了快一整天,可裴怀安还是想念裴砚忱。

裴砚忱是个非常合格的父亲。

自从小怀安出生后,怀安的一切,基本都是他亲自负责,无论大事小事,更是全部亲力亲为。

小孩子年岁小,又从未离开过父亲这般久,他想裴砚忱是理所应当。

姜映晚轻拍着他背,温柔哄他。

“爹爹是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儿郎,爹爹率军出征,是为让天底下更多的父子不受分离之痛,安儿别难过,爹爹很快就会回来。”

“待爹爹回来,娘亲与你爹爹说,为我们安儿重新补一场生辰,可好?”

裴怀安还小,虽不是还太懂‘保家卫国’究竟是何意思,但他听陈氏说了很多次,知道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词,更以裴砚忱为荣,所以听到娘亲说起这个词,他从姜映晚怀里出来,仰着小脑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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