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房门关闭着,今天下着雨,乌云蔽日,所以连带屋内光线和昏暗许多。
皇帝坐在软塌上,身前有一个火盆,在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纸屑燃烧的气味。白无雪站在一旁,小声诵读着超度亡灵的经文。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火光闪烁,一瞬间照亮了皇帝那张瘦削没有血色的脸,然后猛然灭去。
一张烧完后,皇帝又就着蜡烛,点起一张,放到火盆当中。
都是皇帝御笔,闲暇之际,亲手抄写,每年不断,而后在今日忌日烧过去。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皇帝高声冷呵道:“谁!”
外面站着的是惠妃和李玉锦。
森冷的音调吓愣了惠妃,她慢悠悠回过神,放出回想起那声音似乎是皇帝。陛下一直是笑呵呵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嗓音,所以显得格外宽厚仁慈,纵使生气,也不该他好似游戏人间的音调。如今冷不丁听到这冷傲的,惠妃心跳一时不能平息。
“父皇,是我,锦儿。”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才恢复成平常的姿态,“什么事?”不过这声音中满是被打扰的不愉。
“来给您挂菖蒲,”李玉锦也不害怕,“小婵在陪着奶奶包粽子。门上我挂上了,您稍后让白掌门看看行不行,我没找到他。奶奶很记挂这事。另外,屋内床榻上还没挂,父皇需要锦儿进屋去给您挂上吗?”
皇帝声音柔和许多,“不用了,锦儿放门口吧。一会儿那个老东西会给我挂床榻上的。一会儿喊你哥哥过来,我有事找他。”
“好的,父亲。”李玉锦声音也柔顺下来。
把菖蒲放到了门外,拉着惠妃就走。
走了有些距离,惠妃忽然道:“锦儿,你有没有问道烧东西的味道?”好像是纸张燃烧的气味。
李玉锦心不在焉的,随口说没闻到。
雨天空气沉闷湿润,气味不好传播,因故惠妃也有些将信将疑,怀疑自己是闻错了。
纵使不喜欢,李玉锦也未敢阳奉阴违,对于父亲,他还是敬重颇多。
找到太子,没好气地喊道:“阿爹找你。”
太子思索片刻,似是知道什么,然后点头,向皇帝的寝室走去。
李玉锦更生气了,为太子和父亲心有灵犀的默契。他感觉父亲和太子直接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很不爽,可他也无从得知那到底是什么,烦躁的他想破坏些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拍,李玉锦满面凶恶地转头瞪过去,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候,疯鬼版龇牙咧嘴的状态立马消了下去,变成了一只好像被抛弃的小宠儿,瘪了瘪嘴,虽是要哭一般,使劲儿往她怀里钻。
小婵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额头,“快八尺的汉子,还撒娇。”
李玉锦无精打采道:“你舅舅又单独找太子谈话去了,没我的份。你舅舅真偏心。”
小婵花了几瞬功夫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什么你舅舅,那是你父亲,好好说话。”
李玉锦站起身,然后又想依靠在她肩膀上,“我伤心。”
小婵到底是没有推开他,舅舅偏心是实时,她没法再向舅舅那样对李玉锦冷漠。她也是被母亲抛弃的人,所以她偶尔和会和李玉锦感同身后。
她摸了摸他脑袋,“不伤心,不伤心,我给你吹笛子听。”
“去客房,躺软塌上。”
“好。”小婵难得对他百依百顺。
又到了那个日子,太子站在皇帝门前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儿臣求见父皇!”
“璋儿来了吗?”屋内的声音有些苍老腐朽,虽然皇帝也不过三十六岁,可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进来吧。”
屋内没有点着灯,昏暗的视线导致屋内气氛也分外沉闷。
皇帝招手喊太子到跟前,把经文递给了他。
太子走过去,掀起衣袍,而后跪地,双手接过。两人无需再言语,太子便知道他该怎么做,过去十多年都是如此的。
他点起经文,放到了铜盆中。
“阿娘,”太子喊道,“孩儿来祭拜你了。”
纵使白无雪也没有觉得太子说的话有问题,因为他知道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四个,就连皇后都未曾触觉出太子不是她亲生的。
太后和皇帝隐瞒的很好。
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皇帝还是住在皇宫的,虽然体弱多病,但也还没有邪气的和皇宫犯冲到重病不起的地步。
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比太子现今还要小两岁。
太后怕他夭折,三令五申众人好好服侍他,若天子出了差错,随行人全都陪葬。
在这种命令下,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循规蹈矩,生怕害得皇帝会病上加病。因此,皇帝活得很无趣。
当时太后摄政,群臣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统治,更怕皇帝早逝后,后继无人。于是便愤愤提议皇帝娶后选妃,繁衍后代。
皇帝听到觉得很有意思,自己这幅病恹恹的躯体,他们也不怕自己那天死在了繁衍的路上。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抗拒,在太后征询皇帝意见之际。
“如果能安稳住那些老东西,就选妃呗。”皇帝懒洋洋斜倚在病床上,单腿屈膝,“不然孩儿至死都未行过鱼水之欢,去下面见父亲时候,总也觉得没脸面。”
说完,他就笑嘻嘻的乐了,还摸了摸自己有些胡茬的下巴,肯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太后对他管束破严,可是有白无雪这个不正经的老东西在,所以他对男女之事也很向往。
太后也没对他这副浪荡子的模样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这只是皇帝不让她担心的表象。他从小聪颖体贴,周遭肃穆的气氛没让他的性格变得阴森严肃,反而促使他用笑容来温柔地反抗着命运对他的不公。
众人都说太后垂帘听政,意欲祸乱朝纲,可是这十年来,如果没有太后把持朝政,王朝不知该乱成什么模样。太后也并非把他培养成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娇贵病公子,太后总是想发设法教他如何去处理政务,如何平衡各方势力,教他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甚至和他父亲那样一个英明的君王。
可天生的孱弱病体,双肩挑不起偌大的王朝。
那时候,皇帝整日就是养在病床上,漫无目的的思绪着,他有时也会生出淡淡的埋怨而编排先皇,父亲是一个好皇帝,可惜英年早逝。
他有些遗憾,不然自己就不用担任父亲本该承担的职责。
生孩子,父亲也可以继续生。
当然,他这些叛逆的想法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除了白无雪。
白无雪虽然是个道士,可是医术也十分高超。
是他一直吊着皇帝的一口气,和阎王手里抢来他这条命。皇帝和太后对白无雪十分信任。
所以,纵使他对老天爷埋怨,为何不给他一个康健躯体,让他和正常人一样,但他也没有想过放弃生命。
他总是暗暗想着,无论如何,我也要活着,不能输给那些讨人厌的老东西们。
他一直是这样想着的,直到淑妃进宫。
虽然他后宫有些几个女人,也迎娶了西门家的小姐为后,可是他并不喜欢那如此霸道骄横又愚蠢的女人。她唯一可取的就是长着一张脸,和西门家的背景。王谢两大世家也送了妃子过来,当然漂亮,可是无趣,他不喜欢。
他总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样,让所有人误以为他是个软弱的君王。
女人多了,就有纷争,尤其是这些女人的家族本就不对付。
受命于家族,她们在他面前争宠献媚,心里却看不起这个病弱的丈夫。所以,往往她们献媚争宠着,反而忘记了皇帝,慢慢演变成彼此的斗争。
皇帝看在眼里,笑呵呵地添上一把火,让她们的斗争更加激烈后,自己悄无声息退场。
他漫步于园林,看见了那个捡着落花的女人。
太后给她指定的女人,淑妃。
这女人没有庞大的家族,太后一眼就相中了她,和她谈话后,封了她淑妃。
因此,淑妃在皇帝眼前也一直不起眼。
温柔美丽的女人将花瓣用她华贵漂亮的衣服装满,也不嫌脏。
皇帝知道总会有些女人用奇怪的举动来吸引他注意力,他也假装自己被吸引住了,大声问道:“会有宫女扫地,你捡它们干嘛,多脏呀。”
淑妃看到了皇帝,没有慌乱,浅浅行了一个礼,走到河边,用力一扔,它们就全都随着河流飘走了。
“烂在水中,就不臭了。”那个女人对他微笑。
皇帝觉得这个女人不愧是太后选的,自己好像真得被勾引住了。
于是,他每天跟着这个女人打扫落花。
淑妃说:“要一辈子待在这里的,总也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女人挑选着刚落下还没腐败的花瓣做成花茶,她甚至不忍心将那些开得正艳丽的花瓣摘下作花茶,“花期本就短,让她们自己飘零吧。”
令皇帝意外的,淑妃竟然还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完全不输登科进士。所以皇帝偶尔也会和她谈谈国政,这时候她才露出一点兴致。微笑点头听他讲解。
皇帝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他给她绫罗绸缎,金玉首饰,可这些并不能取悦她分毫。
“你想要什么?”皇帝问他。
女人笑着说,“我想要的,没有人能给我。”
“你喜欢我吗?”
“不讨厌。”
皇帝有些郁闷,自己一国之君,竟然只得了个不讨厌的评价。
他佯装生气,“你不怕朕冷落你。”
淑妃还是那幅不轻不淡的微笑,“我只是不想骗你。”
皇帝心想她还是在乎我的,所以他大发慈悲的原谅了她。
“念在你对朕如此忠心的份上,朕就原谅你了。”
淑妃被他孩子气的言行给逗笑了,她说:“谢谢陛下。”
那是皇帝头次看到她真心的微笑,糟糕的是,他似乎真得喜欢上了她。
淑妃是头一个给他异样情愫的女人,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愉悦时光,让他终生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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