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遇见
若要问这荆州城中谁人最为热情好客,还当数城东黄氏家主——黄承彦。黄承彦一脉冷清,往前三代都是独子单传,到了这一辈,好不容易生出个女儿,还是个从容貌到禀赋都还不错的女儿,家主自觉,即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至此,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人精神了,性情也疏阔起来。
家主朋友多,来往相处不免想要找个学问高,见识广,有前途,还不能长得太丑的青年才俊做自己的乘龙快婿。奈何,千挑万选,怎么都没找到合适的,符合条件的未必年龄相称,年龄相称的未必没有婚约。家主这一想,就是想了近十年,直到遇见卧龙凤雏,家主才恍然,其实,女婿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三俩好友,谈笑煮酒。
不过,他从没忘记要让女儿在宾客面前展现自己,万一有看对眼的,纵然他不满意,女儿喜欢也不是不行。但是,阿杳显然领会不到父亲的深意,只粗浅地觉得那些人看自己仿若在瞧一只会说话的猴,便兴致缺缺,懒得打扮。
今日,她也只是着了素净的杏色齐腰交领襦裙,梳普通的双角发髻,别两支颜色相似的茉莉珠花。
黄承彦见了,连连摇头,赶忙嘱托身侧的貌美娇妻,“你把阿杳带下去,重新梳妆了再来。”
彼时已经辰时正刻,距离客人到家不远。
娇妻姓蔡,乃蔡氏名门老家主蔡讽的女儿。都说蔡讽了不得,虽然自己无论才学还是样貌都很平庸,但是生的两个女儿个个臻首娥眉,明眸善睐。小的那个更是天真烂漫,聪颖可爱,现已是荆州牧刘表的续弦正妻。而大的那个,温婉端庄,贤良淑德,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黄氏家主。
阿杳与黄晔的好样貌大多都承自这位大蔡氏。蔡氏是个宠爱孩子的,在黄承彦的影响下,更是从未想过束缚阿杳。因而,她听了丈夫的嘱托,先是笑着安抚女儿,“你阿爹很看重这次的客人,你就委屈委屈自己顺了他的意。”随后,才施施然地走到女儿身边,牵起女儿的手,回内室梳妆。
阿杳本也没想反抗,不过,见母亲这般说,难免好奇,遂一边在镜匣前乖巧地坐好,一边不解地询问:“以往,州牧或者祖父来,甚至于他们一起来,也没见阿爹如此,今次这是个什么无与伦比的人物?”
居然能比作为府君的连襟和岳丈还重要。
蔡氏莞尔,吩咐了青璃与幼禾去取那件桃粉色上衣,丁香色下裳的直裾。她开始拆阿杳的发髻,“总归是因为疼爱,才希望你打扮得漂亮一些。”
这也算是答案吗?阿杳抬头,疑惑地望向眉目温柔的蔡氏。蔡氏盈了满面的和蔼,并不在意她的奇怪,自顾自地说道:“就梳个垂挂髻吧,也是显得年纪小,但是看起来要更像个女孩子。”
阿杳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她美或者丑,柔婉还是刚硬,对于父亲的客人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至多,也只有一句,“这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小神女吗,真是俏皮可爱”,实在无趣得紧。
阿杳慵懒地打了个困倦的呵欠。
……
蔡氏贵女,审美自然是好的。阿杳出来的时候,作为父兄的黄承彦与黄晔,差点没敢认。他们都知道阿杳不丑,也知道阿杳清丽秀雅,但是,万万没想到,她还有杏眼桃腮,软糯粉嫩的一面。她的肌肤细腻雪白,点染了一点淡红的胭脂,如若阳春三月里,打着骨朵的,娇艳欲滴的杏花。
黄承彦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晔把她拉到一旁,听见她腰间缀有珍珠的络子发出“叮叮”的细响,顿了一顿,才声音不大地开口说道:“刚刚听阿爹讲,要来的是蒯家人。”
“蒯家?”阿杳迷茫地重复,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他们家是新出了什么大面子的人物吗?”以她对蒯家还算可以的了解,即便是蒯家年过花甲的老祖宗,也不能致使父亲如此这般。从之前,庞统唤父亲承彦就知道,父亲不是个严守长幼的人,除非有特别在意的理由,否则,都寻常待之。
说着,她环顾四周地寻找蒯娴的踪迹。反正,无论来的是谁,只要是蒯家人,多半顺便会把蒯娴带走。黄晔却是拍她,知她心中所想地解释,“别看了,阿娴不在。而且,我没猜错的话,来的就是阿娴的父亲。”
阿杳更混乱了,想了半天,只想到一种可能,“不会你们还没告诉她吧?”
毕竟,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
黄晔摇摇头,“听阿爹的意思,是故意不让她出来的。不过……”少年还想再说,坐在堂上的家主却是突然唤他,“晔儿……”还有阿杳,“杳儿……”
“时候快到了,你们先去门首迎迎。”
阿杳错愕,如果黄晔是作为家里少主去的,她呢?
阿杳一路走,一路觉得事情不对。等她走到门首,听到年迈老态的管事陈叟笑眯眯地说了句,“我们女郎这般长相,任是谁都会喜欢”,更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她没由来地想起凤雏先生的试探,走在黄晔身边的步子随之缓慢下来,没底气地询问:“蒯家应该没有与我年纪相当的小公子吧?”
黄晔闻言,回头睨了她一眼,不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思索了良久,久到阿杳面上的从容快有些挂不住,才戏谑地回答:“蒯家有几个小子你自己不知道吗?除了阿娴两位不满寻岁的堂弟,就是她家继母肚子里可能的那个。”
三人都没有与她发展的可能。
阿杳的担忧稍稍纾解,而后,意识到黄晔的捉弄,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他近旁,伸手作势要打他,“黄佑安,你知道的,如果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一定天天扎小人,诅咒你一辈子起早贪黑,给阿爹当牛做马。”
佑安,是黄晔的表字。
黄晔听着,顿时脸色泛绿。他最讨厌的莫过于早乏需起,晚困难眠。然而,自五岁学习持家立业至今,十三年,年年如此,月月如是。以致于,他在还没有矮树高的年纪,就已经有了一个伟大的传宗接代的愿望:以后,他也要生儿子帮自己干活,而且不止要生一个。虽然,他并没有将这个愿望告诉过阿杳,但是听阿杳这样说,还是觉得有被威胁要绝子绝孙。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也可能不姓蒯不是?”
阿杳瞠目结舌。
只是不待她再问,门前已径直走来一匹骏马伴一辆华盖。
骏马是一匹棕红色的大宛汗血宝驹,体态健硕,毛色油量,上套海浪纹黑色皮革马鞍,一双苎麻布制马镫。踩着马镫的,是脸型方正,腰背挺拔的蒯家长子蒯祺。蒯祺年逾四十,蓄着短髯长须,面色沉静,若能容山崩地裂之质。阿杳与黄晔见他,皆是恭敬,上前两步,站立规矩地拱手行晚辈礼。蒯祺颔首,勒马驻足,接着,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辔绳交给近旁仆役。他则步伐稳健地朝华盖走去。华盖有壁,雕刻禽鸟香草,两处窗洞及出入敞口,垂竹篾长帘。长帘随风微晃,隐约可见绰约人影。
“夫人,到了。”蒯祺声音温和,隐有几分怜爱包容。他站在车下,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去接一只如削葱根的柔夷。柔夷细长但并不娇嫩,隐约在虎口生有几处薄茧。顺着薄茧往上,是一张浅麦色的小脸,小脸光洁,眉如远山,唇若含丹。这样的相貌,尽管算不得出众,倒也适宜好看。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她腰间微微隆起,若有盘大的小腹。
这是……诸葛氏?阿杳与黄晔对望了一眼,似乎都因为蒯娴的缘故,对她的到来,有些说不出口的怪异。但是,诸葛氏安之若素,在落地站稳后,对着竹帘的方向,揶揄地催促道:“你快些。”
随后,便见华盖里又走出一位翩翩公子。
阿杳愣住了。
阿杳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到还是上辈子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有关三国的动画片,动画片里一位重要的人物出场,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当时觉得好笑,忍不住地指摘道,“怎么不更扯一点,再画两朵祥云,直接原地升天。”大抵,那个时候,她还不相信,有的人,仅仅是存在,便可与日月争辉。现在,她信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除了那位公子,好像都变得黯淡无光起来。骏马是黑的,华盖是黑的,蒯祺是黑的,诸葛氏也是黑的……就只有他,如暗夜明星,熠熠生辉。
他生了一张斧凿刀刻般的脸。眉骨若矮丘,盘卧一对剑眉;眼窝似深洼,聚两只水中清月般的杏眸;鼻梁挺拔,如高山之脊;唇瓣显峰露谷,自带两抹粉意;下颌直长而有折,入延颈秀项。
秀项下连接着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松柏箭竹。
他就仅是平平无奇地站着,阿杳便想到了霞姿月韵,清风朗霁八个字。
假如这世上真有神仙,大约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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