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先知

庞大的压力之下，壬珏低伏身躯，脚下深陷，骨骼隐约能听到负重的声响，像是过了很久，压力消散。壬珏起身环顾四周。

烟尘泥土在重压轰击下失控向上狂涌，眼前夜色和灰尘混在一起，遮蔽视线。

在脚边，奥洛斯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名为安格托的敌人。

在那等重压之下，对方似乎也不能出手。那根「王座」手指只能作为最后的底牌保命，创造逃逸的机会。

“原来他想要的是奥洛斯的尸体吗。”壬珏念头闪过。

奥洛斯的死亡自他出现在壬珏和安格托的交战过程中就已经注定。

壬珏忌惮安格托的保命底牌，安格托恐惧壬珏的绝对实力。两人之间存在着脆弱的平衡。

奥洛斯这时出现，作为一个弱者，却妄图插手两人之间的争斗。两人在提防对方的同时达成默契击杀奥洛斯。以最大利益作为驱动，再度形成新的平衡。

奥洛斯的目的可能是两败俱伤后他渔翁得利。从消失的尸体来看，安格托的目的可能一开始就是奥洛斯。两人或许进行过某种交易，由安格托出手，袭杀壬珏。

奥洛斯想接手胜利果实，安格托想谋取奥洛斯。

在这场交易中，两人各怀鬼胎，相互算计。都想获得某种利益。

至于壬珏，他想要的是奥洛斯的死亡以及额外关于灵能的信息。他抬手一望。

在他的两手中，各有一个明显远超当前世界科技等级的黑色装置。装置上带有一层暗红的血迹。

左手的装置是一条搭扣崩裂的腰带，腰带上下部分皆有的一条条两公分粗细的透明管道延伸出来，均被扯断。正中心是一个微缩的头骨，眼部空洞。

腰带本身附加有两个独立的模块，通过磁力固定在腰带环上。一个是扁圆形状，一个则是矩形盒子。两者阴刻有不同的精致纹路，微微闪烁毫光。

右手则是一枚腕表，套在一截断裂的手掌上，断裂处还有血水滴落。腕表整体呈现为圆环状，宽有四指，厚有两指。整体材质类似结晶体，光滑如镜，在黑暗中反射着远处的灯光。

与腕表相连的手掌戴着皮质的手套，能看到有细密的纹理遍布，像是某种生物的皮制成。

在「王座」手指爆发的瞬间，壬珏自奥洛斯身体暴力扯下了这两件物品。

壬珏注意到腰带和腕表都在奥洛斯和安格托身上存在，差异只是造型与颜色有所不同。这代表这是他们“灵能”方的标准装备。在这里面，一定存在关于他们的情报。

脱下外衣，将两者包入掩藏。壬珏踏步向咖啡馆走去。

战斗爆发很快，持续时间并不长。

地面一片狼藉，破碎开裂的地板、墙面、房顶；随处可见战斗造成的坑洞、堆积的碎石、泥土，还有手掌形状的余留物。

仅仅是短时间战斗造成的损害，周边几乎面目全非。

灵能压制早已经结束，一些人失去意识瘫软在地；一些人则清醒过来，小声议论，恐惧、敬畏地看着壬珏走来。

壬珏视他们如无物，并不担心他的异常被他人发现。在之后，他们的记忆将会被命运的修正力量覆盖，转变为日常应有的记忆。

只有觉醒者才可以凭借自身的意识记住这段战斗的过程，并与其他人完成信息的交换、交流。

或者，通过觉醒者对非觉醒者一定程度的刺激引导，他们也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做出程序化的反应，例如严以澄对严以清的干涉，以及壬珏和罗文国对严以清的刺激。

即某些强烈的刺激会影响他们的记忆，当他们见到刺激的发起者时，这段记忆就会复苏，让他们能够做出应有的反应。保证世界的合理性。

如同搭载了程序的机器人、傀儡。他们像是正常人，本质却只是世界的合理化，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在人群中，严以澄凝视着壬珏，清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弯，仿佛眼中只能容纳壬珏的存在。

“你们没事吧？”壬珏走进后，指了指她们两人脸上的伤口。

两人摇了摇头，严以澄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愈合。”

壬珏暗想：连自愈也知道吗……命运教团？不，从细微处可以看出她对严以清的关心，不像是会做出那种程度的事。

人群围在周围，打量着三人，做出各种揣测。

壬珏扫了一眼，拉住两人快速离开。在穿过人群行走了一段路后，嘈杂的声音渐渐淡去。

此时三人身处商场大楼的后巷。寥寥几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无人关注他们。

世界的修正力量发挥了作用，在这里都是合理化后的人，他们不曾知晓刚才的骚动。

路旁亮着灯，两侧小店灯牌也提供了光亮。壬珏站定望向了严以澄，对方大方直视他。

“现在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你可以看到那些无面者？”

“无面者？很贴切的名字。”她顿了顿，“是的，在某一刻，我突然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有特殊的现象、特殊的人、特殊的规则。”

“你知道命运教团吗？”

“不清楚。”她摇了摇头，面带迷惑。

壬珏向她介绍了命运教团的事情，包括关于罗文国的事情，只是隐瞒了囚禁他这一部分。这个世界很异常，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完成世界的探索。交换是很好的选择。

“先知？通晓命运？”严以清神色一怔。

壬珏见她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她恍惚了一瞬，似是想起什么，“你知道吗，在半年前我知晓了一件事情。我的姐姐会在2000年10月20日死于罗文国的手中。”

壬珏挑了挑眉，示意其继续说。

“我知道很多事情，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离奇的梦境。在梦中，我的家庭和现在一样，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和姐姐抚养长大，撑过了辛苦的童年，姐姐有了新工作，而我在外打工做到自食其力，一起照顾不再年轻的妈妈。在假期时全家可以出行旅游，一切向着幸福的方向发展。”

“之后，事情没能像我期望地那样发展。姐姐在某天目击了一起凶杀案，凶手逃逸。事件本身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我们却承受了不可承受的后果。凶手在近一年的逃亡生涯后，返回了并州市，找到了我们家的住址，然后……我的姐姐……我的妈妈，还有我……“

严以澄喉咙逐渐哽咽，掩面而泣。哭声中带着绝望与恨意。

不难猜测一个疯狂的男人能对三个相依为命的女人能做出什么样的报复，总有些折磨可以超越生死的恐惧。人格的践踏、尊严的侮辱，人，很脆弱。

在这瞬间，壬珏萌生立刻赶到罗文国那里，给他一些“特殊对待”的想法。

严以清在一旁无措地抱着严以澄，双手轻抚着严以澄的后背，面带眼泪柔声安慰：“不要哭，姐姐在这里，姐姐没事的，你也没事的。”

现在严以清的反应是某种程序化的反应，在命运规律的影响下，调取记忆中的安慰方式，完成合理逻辑自洽。

壬珏自衣服中翻出一包纸递给了两人。

严以澄接过，擦拭一番，哭声渐小，继续道：“梦醒后世界就变得熟悉又陌生。我的母亲成为没有面孔的人，我的同学、朋友中也有人变成那样，有某种力量操纵我去做某些事情，更有某种力量在干扰我的记忆。”

“我试图改变现状，回过神来，我什么都没做到。母亲的脸只存在我的记忆中，姐姐的命运我也没能改变。家里经济状况一如往日，每当我想要做些什么，总是会被修正回来。我知道事情的发展过程、结果，却无法更改。这是不是和你口中的先知很像？”

壬珏心中一震，这个问题出乎预料，却又很合理。

在通过逼供罗文国获得的觉醒者消息统合来看，没有人拥有壬珏如此直观的强大力量。

如同灵能方敌人所述那样，这个世界不应该有超越极限的力量存在，那先知的来源就有一定的问题。

“幸运的是，我的抗争、我的努力，在今天得到了响应。你真的很特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一定可以做到，做到改变，做到…解放自由！”

严以澄双眼闪烁泪光，脸上挂着泪痕，绽放出期盼的笑意，定定地看向壬珏。

壬珏几乎想要回避她灼热的目光，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他在做正确的事，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壬珏清楚自身的特殊性，力量、速度、防御，俱是在某种能量的支撑下提升到如今的地步。那能量自哪里来？

他的觉醒与常人的觉醒更是有本质的区别，他们更多的像是获得了某种自由的权限，而壬珏则是打破了规则，真正意义地超脱，完全意义的自由。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据——不死特性，这是觉醒者与非觉醒者，甚至无面者都具有的特征。

壬珏看了看两女恢复光洁毫无伤痕的脸颊，又看了看手臂上的创伤，经由高频振荡造成的伤害正在缓慢愈合，仍能看到血迹斑斑的模样。恢复完全依靠自身超限的自愈能力，而非状态的重置。

这表明壬珏本身并没有不死特性！

人人共有，唯独他没有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想到这里，他灿然一笑：“如你所愿，我可以一试，试着改变，改变错误……改变荒唐的现实。”

“找到真相，打破命运。如果这就是觉醒后要面对的新世界，我想看看什么可以阻挡我？”

后一句壬珏没有说出口，亦是内心真正的想法。

严以清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低下头喃喃自语：“小澄，壬珏，改变…改变…改变现实，改变错误……！”声音越来越高，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某个瞬间，她蓦然抬头，抹掉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带着哭腔出声道：“小澄，我想起来了……”

严以清，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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