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铭刻
和壬珏相貌相同的世界意志化身仔细打量了壬珏一眼，温和道：“‘救世主’，您的选择永远不会错误。”
壬珏不置可否，没有回应，转而问道：“你的主人还会回来吗？”
“他”面带神圣庄重，道：“主人一直注视着这个世界，虽然离去，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你一直说你的主人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名字吗？”壬珏似是随意问起。
“他”微微偏转目光看了一眼阿帝雅，面色不变道：“神明所居之地自然为神界。神界贴近「根源」，主人自神界降临现世，诸事毕，最终回归神界。”
壬珏轻轻一笑，“原来真的有神界这样的地方。”
“他”一时没有摸准他真正的想法，只能继续道：“有神自然有神界，主人作为真正的神明延续了世界的存在，更是善神。”
阿帝雅面色平静地扫过两“人”，他们之间有某种涌动的暗流。
她暗自对比话语中蕴含的信息，问道：“这个世界为了避免终结而开始循环，至今为止有多少次循环？”
“他”脸上带着慈悲与怜悯，似乎回忆起世界终结时众生的苦难：“主人利用重新创立的循环将世界的终结推迟了近二十万年，至今共一万一千一百九十七次循环，如今已经抵达最后循环的末尾。”
阿帝雅失神呢喃道：“二十万年…”她继而面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壬珏，眼中有种难明的思绪，“你忍受了二十万年的漫长循环才…”
“这就是‘救世主’的伟大仁慈，英勇牺牲造就的美好世界。世界众人都应感念您的奉献。也只有您才能继续拯救这个世界，世界需要您，众生需要您。”
世界意志言语中带着蛊惑，引动壬珏内心的善意。
壬珏自从听到二十万年的时间时，就沉默不语，此刻回应道：“我会做我该做的。还未请教神之造物的称呼。”
“他”缅怀感叹道：“自从主人于第五千四百七十二次循环结束时离开此界，就无人称呼过我的名字，您作为‘救世主’自是有资格称呼我，我名劫玉，主人创造之初赐予我名号。”
“劫玉…劫玉…好名字。”壬珏看了看与自己相同的容貌，重复了几遍世界意志化身的名字，鼓掌赞叹道。
阿帝雅心中的惊悚感更甚，眼前的壬珏危险程度上升至她感受过的顶点，却又像在顾及什么，全力压制住内心的杀意。
劫玉脸上刚刚浮起淡淡的喜悦，面色突然一变，沉声道：“也许你们该出去了，外面发生了某些变故。「使徒」中有一人已经败亡。”
“难道是豪赫尔！？竟然…”阿帝雅脸色略微苍白，被这个消息震惊。
“也许，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人。”壬珏在一旁说道。
阿帝雅豁然扭头看向壬珏：“你是说，败亡者是安格托，怎么可能？”
“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等我们出去就会知晓，走吧。”
壬珏率先转身，前方空白区域中一道破旧的门扉凝聚出现，被无形力量牵引打开，他迈步走出。
阿帝雅张嘴欲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跟随在壬珏身后，走出这片诡异的区域。
两人站到门外，一同扭头看向里面。
大开的门扉中，劫玉站在空白区域，俯身行了一礼，有诡异的语言传至壬珏脑海中，道：“祝您凯旋而归，‘救世主’，也望您能拯救这个世界，延续您的慈悲。”
壬珏点了点头，凝视着对方的身影，直到门扉关闭。
阿帝雅面色凝重，道：“这个区域有「王座」层次的威能，‘他’的实力不可小觑。”
壬珏脸色又变得平静至极，转身缓步离开，一边道：“他的存在不必担心。去打探一下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有一些心理准备也好。”
阿帝雅与他并行，问道：“你说安格托败亡，真有这种可能性吗？”
“你一直说豪赫尔有某种变化，有没有想过豪赫尔的转变到底因为什么原因？”
“转变原因？你是在怀疑他隐藏有某种手段？”
“人的本质很难变化，除非遭遇了一些超乎想象的事情，豪赫尔成为如今的样子必定和你们缺少的记忆有关。他获得胜利也不意外。准确结果就需要你的探查了。”
阿帝雅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身形遽然悬浮飞起，短斗篷爆发出银色的灵能之光，推动身体快速远离。
壬珏自然想要豪赫尔死亡，只是他和阿帝雅都察觉到了豪赫尔的某些异常，壬珏判断出较大的可能性，需要考虑所有后果。
在阿帝雅离开后，壬珏驻足回头凝望世界意志劫玉所在的破旧礼堂，眼神冷漠如刀。
在听“他”讲述这个诡异「真界」的异常时，壬珏体内的「根源属性」再一次增强了他的本质，同时壬珏也解锁了最后一部分记忆。
身体中只剩余最后的「因果干涉系统」光团没有消化完。最后一步，需要更加深远的变化，引动「变之根源」提升壬珏的本质才能加快消化速度。
至于那些记忆，是他一万一千一百九十七次循环的全部记忆。最后解封的记忆壬珏没能控制住，全部涌入脑海。
壬珏精神恍惚的缘由，就是那些漫长、枯燥、痛苦、绝望的回忆。
若非壬珏如今拥有的强大本质，壬珏立即就会被那些记忆冲垮，再次磨灭自我。
如此庞大次数的循环，总时间长度超过二十万年，面对一次次重复的人生，曾经的壬珏最终被一切压垮。
他在循环了不知多少次后，成为傀儡、木偶，被「因果干涉系统」操纵，维持着世界的存在。
壬珏察看过记忆，却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崩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太过漫长，一点一滴的积累最终破灭了壬珏的自我。
他最初做出的选择是出于拯救世界的英雄情结。
在面临世界的终结时，他和常人相同的善意与仁慈起了决定性作用。
他想成为“英雄”，这个原初的想法让壬珏抓住了“神”递过来的稻草。
只是，所谓的“神”拯救世界的方法却是缔造这样一个悲惨、扭曲的世界。
人们经受了长达二十万年的囚禁，困在原地不得前行。
受「因果干涉系统」操纵，被「人生补全规则」限制，永劫幻境，等待有一天世界终结导致系统漏洞出现，人们获得自由。
然后，再重复体验壬珏人生经历所形成的不完整世界，永无止境…
这样的世界，算是拯救吗？
命运教团成员的痛苦无法改变，「抑制者」也终有一天会被无限重复的现实折磨崩溃。所有人在这样的世界中都不会被“拯救”。
而所谓的“救世主”也只能看着所有人的痛苦积累、绝望加剧，算什么“救世主”。
壬珏目光闪动，遥望远方，心中自语：“也许，已经有那样的「抑制者」存在。彻底崩溃…然后被劫玉替换。”
劫玉的存在壬珏同样很在意，对方说的话真假掺半。
什么神界、善神之类的话，壬珏在继承「死噩相」的残存记忆后可以判断都是胡编乱造。
在「根源穹界」之中，没有哪个世界敢称为神界。「真界」的命名称谓会铭刻在「根源穹界」，若是真有所谓的神界，「根源穹界」的强大生灵会沿着因果秩序探知到。
「根源穹界」强者无数，傲慢自大者数不胜数，以神界为名的「真界」必定会引发灭亡。
至于“善神”二字，壬珏在看到劫玉和自己相同的脸后，更是能感觉到自称神的存在的恶意，还有世界意志的名字…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劫玉必定有某种隐藏，受限于壬珏的实力，他无法查探。
和劫玉对抗，两者可能只是平分秋色，无法决出胜负。过早暴露出杀意只会激化矛盾，所以壬珏忍耐下来。
“还有「使徒」，或者可能是「王座」…”
壬珏握紧拳头，自语出声：“力量，压倒性的力量，改变现状的力量…我需要…真正的力量！”
他其实知道某种途径，只是…
壬珏想到为了自己一直试图改变现状的父母，还有顾劲、严以清严以澄、王远黎等人，或许还有更多他不知姓名的人。
他们的内心中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痛苦，而不被察觉。没有人会真正暴露出软弱，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
这个世界的是错误的，壬珏现在可以肯定。
为了改变一切去获得相应力量，需要壬珏承担对应代价。
“又是一次‘英雄’式的牺牲吗？”
壬珏失笑道。
不再想那些，他观察到学校产生了变化，侧耳倾听，学校外的混乱也结束了。
又联系了一些熟悉的人，得知了外界的详细情况，确认了包括父母在内人的安全。
经过和劫玉的会面，两者达成了脆弱的平衡。
壬珏同意不更改现状的目的就是让劫玉暂时停止对「抑制者」下达的屠杀命令。“他”如今也做到了。
劫玉唯一忌惮壬珏地方，壬珏也有所猜测，大概率可能是壬珏的「根源属性」。
“他”的主人按照他讲述的威能，应该是「根源穹界」的强大生灵，作为造物，劫玉有一定的见识也不意外。只是“他”的见识也有限度。
这次的会面可能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潜藏于世界的角落，壬珏循环记忆中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就是为了保证隐秘性。
在无数次循环中，那个地方可能从未有人抵达。若是不出意外，壬珏力量的提升后，也需要很久才能察觉到那里的异常。
阿帝雅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劫玉隐藏幕后的计划。阿帝雅能力特殊，其能力的上限几乎快要达到「根源能力」层次。
「根源能力」、「根源特质」、「根源属性」，由低到高表示超脱「真界」生灵所具有的「根源」铭刻深度。
超脱「真界」的强大生灵必须在「根源穹界」铭刻「荣逆之证」，代表自身本质印记，随着铭刻深度越深，自身与「根源」的联系越深，自身也就越强。
这些壬珏也只有零碎的记忆，不太全面。
至于劫玉前面所说的阿帝雅能力贴近「根源属性」，就表明“他”知识有缺，见识有限，凭借零碎的知识故弄玄虚。
「根源属性•变」作为扎根于「根源界限」「临界」内的「死噩相」才拥有，其稀有度太过变态，劫玉不可能接触到这些。
依靠于阿帝雅的特殊能力，劫玉彻底失去了主动性。
“他”原本忌惮于代表强大的「根源属性」，打算应是藏身幕后，掌控「抑制者」制造混乱，然后与壬珏进行谈判，让他维持因果律现状。
在苏醒过程中被阿帝雅找到确切位置，自身受到威胁才说出那些世界循环隐秘，并真假兼有，留了一手。
脑中简单分析了一番现今的局势，壬珏还是决定去见一见父母，亲眼确定一下他们的安全情况。
中途路过顾劲、严以清所在的教学楼。
教学楼外的空地区域，无面者已经散开，王远黎等人站在薄薄覆盖地面的雪中，似是也刚走出教学楼，众人氛围和谐，交流讨论。
壬珏熟悉的三人看到他立刻赶上前来。
其余数十人也靠拢过来，想了解更多的信息。
“世界意志已经发出命令，停止全部屠杀的命令，你成功了。”
王远黎表情震撼，心中有些复杂，在他心目中世界意志相当于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它的地位不可撼动，却面对壬珏竟然选择退却。
其他人面带敬畏地看着壬珏，在壬珏和劫玉会面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为交换了某些信息，不够全面，却也够他们了解当前的状况。
无面者的存在，操纵无面者世界意志都不是凭借人力能反抗的。可是，壬珏做到了。
“你们要走吗，去见识一下命运教团的众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会面。”
壬珏平淡说道。
“最后一次…”顾劲低声自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解除束缚获得自由的喜悦，还是世界破灭一切终结的悲哀？
严以澄表情无措，他们获知王远黎提供的世界真相后心中的震撼还未来得及平复，却又要面对最坏的情况。
和严以澄相同状态的人在这里也有不少的人数，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很多次循环，仍然对这个世界的存亡抱有幻想。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人忍不住想反驳，却都被强大的意志力约束住了行为。
其中一个女生此时出声道：“我想去见我的父母，抱歉了。”她的表现一直很沉稳，现在也做出了值得称赞的选择。
其他人也纷纷说出自己的打算，世界的终结、破灭并非凭借普通人力可以避免，他们都有清晰的认知。
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出能做到的最优解，是在场之人都具备的素质。
有数人纷纷告别，面带笑容，享受最后的时光。
最终留下的只有严以澄，她想和壬珏一起去找她的姐姐。
壬珏看着众人消失的身影，默然不语。
严以澄在一旁凝视他的侧脸，摸不透他的想法，却能感受到他似乎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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