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傀儡戏：共情

小郑宇行一直躲着，他以为自己赢了，哥哥还是没有找到他，他躲着躲着，因为之前走得太累了，就睡着了，他想：没有关系的，哥哥找到他会叫他起来。

        可哥哥还是没有找到他。

        好冷啊，小郑宇行摸摸脸上有点痒的地方，醒了过来，天黑了，哥哥呢？他站了起来，腿有点麻了，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大声喊着哥哥。

        嗷呜一声狼啸在远处的山上回响。

        想到平时听到妈妈讲的山里有狼会吃小孩的故事郑宇行一下子哭了出来“哇……哥哥，我认输，我不吃糖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哥哥——”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啊……”

        “出来好不好……”

        风吹叶动，扑扑飕飕，小孩联想到身后有野兽逼近，阵阵寒风从背后吹来，是，是鬼吗？

        谁来救救我啊，救命啊！

        小孩不敢发出声音，用力捂住嘴巴，阻止啜泣从指缝破碎流出。

        他不敢回头，尽全力向前狂奔，铁锈味从喉咙弥漫到舌尖，肺子像是被厉风刺破，他跑着，胳膊被树枝划破，他跑着，腿没了力气，被脚下坚硬的石块绊倒，笔挺地跪倒在地。

        鲜血直流，右腿被卡，惯性的拉扯如雷霆撕裂了他的骨骼。

        好痛啊——

        “哥哥，我不玩了，我再也不捣蛋了，哥哥，你带我回家吧，哥哥，我认输，糖给你，我不要了，好不好，哥哥，我每天就吃一点点饭，我可以帮你们干活，哥哥……”每一声哥哥都痛彻心扉，每一句哥哥都是期望他来，可他始终没有来，小小的人儿被迫明白，自己原来被丢弃了。

        郑宇成与郑宇行感同身受，他清楚的体会着，他的每一声哥哥从满是希冀到再也没有温度，小星星不再叫哥哥，是因为心如死灰。

        这是绝望啊，他置身悬崖之底，石壁光滑，他以为他的哥哥会为他送来绳索，带他回人间，他盼着，盯着那方圆之地，他望着，光一点点落下，黑暗慢慢爬上，他都没能盼来绳索，当黑暗铺满，他被推入地狱。

        他看了眼满月，本是该团结的日子啊。

        轻盈的薄纱盖在婵娟身上，偶有倦鸟归林，他呢？天大地大，何处是他的家。

        不能等死，抱着这个信念他向前爬着，手被石子磨烂了，泥土嵌在里面，腿上的布料被洗了很多次，很脆弱，和地面摩擦了不久就破了洞，膝盖像火炉贴在了上面。

        还疼吗？腿断了，胳膊破了，手烂了，疼吗？疼啊，当然疼，疼到失声，疼到，失了心。

        好累，他终是挨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会这样死了吧，也好，起码这个地方风景不错。

        他命大，第二天醒来的小孩惊讶于自己的运气，也感慨于自己的可怜，连老天爷都舍不得收了他，他四处看了一圈，前面有个粗壮的木棍，他拖着残躯向前爬去，总算够到了木棍，十米的距离，似乎有万米之遥。

        四肢已经没有了感觉，他借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树林外走去，凭借着记忆一步一步，血在后面拉了长长的一条线，触目惊心，引来不少蚂蚁占据。

        他每走一步，怨恨都增长一分，到了最后，他郑宇行活了短短几年的人生一下子看到了尽头。

        他总算走到了一个村子，他太饿了，一路上的人看到他破烂的衣裳，肮脏的脸蛋都对他避之不及，他想吃饭，想喝水，哪怕糟糠，哪怕泥潭，只要可以饱腹，他不在乎。

        于是，地上有人泼出来的脏水留在小洼坑里，他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趴在地上，舔了起来，像流浪狗品尝上天恩赐的甘霖，“汪汪汪”几声激烈的犬吠在他头顶上盘旋。

        郑宇行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是巨大的黑狗龇牙狂叫，而是黑狗脚下那满满的饭盆，太诱惑了，诱惑到他忘了恶犬护食是怎样的凶猛。

        他拖着瘸腿，拿着木棍，慢慢挪到黑狗的身边，用木棍将狗驱逐，一把抢过饭盆，可他忘了他的一条腿已经折了，没了木棍的支撑，他像一滩烂泥软在了地上。

        那狗见自己的午餐被抢走，丝毫不在乎那根木棍的威慑，把狗链子扯得老长，拴狗的钢筋有了松动的倾向，小星星正吃得高兴，就被大狗一下子扑倒，断了的右腿被狗狠狠咬住拉向一旁形成九十度，他没有管，只是往嘴里喂着，直到饭盆见了底，他满足的抿了抿唇，看着恶狗撕咬下来的一块肉，他才隐隐觉得右腿的神经重新连接了大脑，传来一阵钝痛。

        黑狗的主人家听到狗叫以为是路人，可声音越来越大，这才起了疑心，出来就看到自己家的狗把人家小孩的腿咬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小孩傻了般不动声色，手里抱着自家的狗盆，嘴角残留着脏兮兮的饭粒。

        主人家被这诡异的场景震惊在了当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去把狗拉住拴了起来。

        郑宇行身体里的郑宇成被这场景看得反胃，呕吐不易，眼泪哗哗，脏水和狗食进自己胃的感觉，他们家纵然再穷却是没有经历过的。

        沈炼不忍的将头别了过去，卢骁悲从心来，这还是个小孩子啊，不过七八岁，却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难以达到的苦楚。

        到这里，他们二人已经心里门清，这个小孩是谁了，郑宇成身上背着的孽债，大概就是这时候造下的。

        郑宇成可谓是有苦说不出，他真没干过这种事啊，即使小时候想过如果没有弟弟自己就能多吃几块糖，如果没有弟弟家里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如果没有弟弟妈妈也不会那么辛苦的想法，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否则，自己何必苦苦找自己丢了的弟弟这么多年？

        没有理由，不是吗？

        幻境到这里戛然而止，郑宇成的意识总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可悠悠转醒的他，右腿断了一般，胃里的恶心不断上泛，好像环境中经历的一切，随着他的灵魂，回到了他的身躯，带来了实质性的伤害。

        “你怎么了？”卢骁感到身上的重量突然向身旁倾斜，不禁问了出来。

        “我刚刚在那小孩的身体里……”然后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沈炼一听，眉头紧锁陷入深思，幻境成实，有蹊跷。

        虚空中突然穿来令人胆寒的声音“不过是让你再经历一遍我曾经经历过的事，还不到那时的万分之一，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郑宇行居高临下欣赏他的丑态，挤出畅快的笑容，刀尖嗜血，已然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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