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夕霞
林箊被人叫住，无法再视而不见，却仍作不知模样，神态自若：“是我，我似乎并不认识姑娘，不知道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关山明月见她云淡风轻的浅淡笑颜，上前一步走近她身前，睥睨道：“你自然不曾见过我，但却不可能不认识我。三日前你将我手下侍从腕骨折断，却从未登门赔罪或表露歉意，如今我代他来向你要个说法。”
青衣女子茫然不解地望着她，思索之后才露出一副恍然神色：“姑娘说的可是入学考校时我无意误伤的那名同门？当日那位同门险些自马上摔落下来，我好心搀扶了他一把，却未料到碰伤了他的手腕，实在是无心之失。而后我去四余斋中想要寻到他赔礼道歉，却怎么都找不到此人，没想到姑娘竟认识这位同门？如此正好，请姑娘告知我他是哪个斋中的学子，我也好日后上门请罪。”
没想到此人竟然装傻充愣，关山明月面色稍沉，妩媚容颜凝起了一抹寒凉之意，冷嗤道：“谁与你是同门！他是我关山明月手下侍从，关山世家二等随侍，你区区凡夫庶族，竟敢伤他至此，你可知错！？”
闻言，林箊眉目不抬，依然是满面悠然自适的清淡神情，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原来是关山小姐的侍从，却不知小姐的侍从是如何误入新生考校之列的？抑或是小姐御下不严，侍从借名生事，想要暗箭伤人反而技不如人败于手下？”
衣红如火的娇艳女子面如寒冰，她负在身后的右手凭空一甩，一根金红交错的软鞭在空气中发出乍然一声脆响。
“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被我的曜灵鞭打翻在地时是否还能这般伶牙俐齿！”
女子话落，她身后八名随侍便想要上前一战，却被她反手制止，声色俱厉。
“你们都别插手，让本小姐先上去会会她，谁要是敢不听从我的命令，我的曜灵鞭可不长眼。”
说完，她一扬手中长鞭，鞭势威吓十足，破风扫来，恍如一道闪电迅疾凌厉，直劈向眼前之人。
林箊早已盯紧她一举一动，见她出手，凝眉以待，纵身提气一跃，身形轻巧灵动，犹如一只青雀腾空而起，踩在身旁树身上借力前踏几步，凌空翻身一闪，飘然闪过软鞭的横扫范围，落在众人身后。
关山明月运起轻功自后追上，姿态玲珑轻矫，尚未落地时鞭风便自上而下扫向目中之人。
林箊对于她的轻功速度竟能跟上自己有些出乎意料，双脚还未着地站稳，便听见银铃轻灵响动，眼角余光瞥去便见赤色闪电当空袭来，危急之下一个鹞子翻身，才勘勘躲过鞭势最为凌厉的一线。她单膝跪于地上稳住身形，姿态仍旧沉稳，而撑在地上的那只手的手背却被刮出三道血痕，皮开肉绽，鲜血如注从中涌出。
林箊抬眸望向女子手中软鞭，定睛细看，才发觉那条软鞭的一侧竟有细密倒刺，倒刺是金属制成，尖锐锋利，于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零星光点，若不细看极容易被人忽视。
持鞭女子找回了声势，便也不急于穷追猛打，手下摩挲着鞭柄上镶嵌的金凤衔日兽首，悠悠道：“我道你有如何神通，不过是轻功精妙些而已，也值得日驭如此慎重？我看是他武艺疏懈了，果真该罚。”
轻笑一声，林箊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子，对鲜血淋漓的右手视若无睹，好似有几分无奈之意：“关山小姐纵是要替侍从夺回颜面，却也该给我也准备一把武器才是，否则即便你今日赢过了我，只怕也被指恃强凌弱，欺负手无寸铁之人，难免叫人笑话。”
关山明月眸光轻瞥，却不反驳她，而是微微扬首示意身旁侍从给她一把武器。
随侍犹豫不止，还待规劝一二，却在女子睇过来的视线中熄了劝谏之意，只沉默着掷过去了一柄利剑。
林箊伸手接住空中掷来的利剑，而后握在手中挥砍几下试了试手感。剑是普通的三尺剑，不过用料精细不少，不管是剑柄还是剑刃都用了上好的精铁，触手生寒，锋芒逼人。
只是这柄剑对于林箊来说还是轻了些，她本就未学几招高妙的武术招式，能够倚靠的只有体内那股深厚的内劲，轻剑更重奇巧灵动，不若重剑宽厚，于她用来不免会大打折扣。眼下境况如此，也只能勉强一用了。
青衣女子右手轻挥，挽了个剑花，笑言：“虽不称手，却也将就。关山小姐果然雍容大度，如此——得罪了。”
关山明月本待斥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却见女子神色轻浅含笑之间竟骤然发力，脚下轻点，疾步攻来，一道冷光翩然而至，及近身前。
她嗤笑一声，轻身闪过，只觉不过尔尔，却未想到那柄青锋也忽然变招跟上，斜挑而来，紧紧贴住她身周寸许位置。
关山明月几番腾挪闪躲，试图拉开二人之间距离，却见剑锋半分不远，如同长了眼一般跟她一同挪移。她知晓这是林箊凭借轻功步法在与她拼内劲持久时间，然而她只需要闪躲不必出招应对，对方却要根据她变换的身位不断变招，她还不信这人在内力消耗远胜过她的情况下能坚持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于是关山明月没有其他动作，仍旧只是以轻功趋避，意图拖至对方力竭。
而在外人看来，持剑之人身姿轻盈神情闲适，一把轻剑迫得红衣女子仓皇闪避却避不开那方圆剑域，纵使剑锋始终未落到女子身上，一个“粘”字决却使得出神入化。
时间渐长，关山明月见那青衣女子飘曳自如，丝毫不见筋疲力竭之意，神情逐渐愤恼，娇喝道：“狗皮膏药！”
深知不能再拖下去，关山明月身影骤停，掌心运力上扬，以鞭柄将贴近的青锋震开。获得一丝喘息机会后，她收敛心神，舞鞭而动，软鞭犹如一条活物在空中翩跹不止，而挥舞之势愈快，金红长鞭竟在空中留下幻影，形成一道艳丽虹霞，其势浩大，使辉耀也失色几分。
林箊察觉不对，收剑欲避，却见那道燎亮欲燃的虹霞自空中袭来，成熊熊之势将她包围其中，再分不出虚实真假。
鞭声四起，凌厉锐意使她难以分辨幻影虚实，鞭势滴水不露，隐带冷光。林箊深吸一口气，运起磅礴内息，将之灌入右手剑中，而后对准鞭势一点，沉沉挥下。
这一剑，似浩海翻涌，古岳倾倒，有雷霆万钧之力，竟硬生生将那抹浩然虹霞劈开一条缝隙。
林箊眼见鞭域生出破绽，趁机一跃而出，脱开了鞭势范围，而她手中的那柄利剑在失去了内息的凝聚之后，于半空中乍然断裂，碎成几块飞溅开来，仅余半柄断剑。
关山明月见她脱身离去，不由微惊，收鞭而立，眉心紧锁凝视住她：“竟能在我的夕霞燎日下以内力灌注强行断开一条通路，这绝非常人能做到之事，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女子发丝微乱，面色略白，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面上却仍有笑意。
“夕霞燎日？好名字。”
浅笑轻言后，她立身提剑，做了一个起手式。
关山明月看出她的起招用意，面色惊骇失声：“怎么可能！”
女子手中断剑自空中挽出剑花，而后腕间快动，剑光四散，于空中挥舞成万千残影，犹如一阵密不透风的细密雨势，夹带携势卷起的巍然清风，成春雨泠泠之意，落向红衣身影。
一阵冷风伴随疏狂剑意迎面而来，关山明月银牙一咬，举鞭欲对。
眼见小姐陷入险境，一名侍从轻身上前想要以血肉之躯挡此剑势，却被关山明月一掌拍开。
“滚开！”
林箊持剑袭去，冷眼旁观，知晓面前女子已经心慌意乱失了阵脚，趁她将侍从推开之时，轻风细雨萦绕其上，脚下一踏，却是欺身上前，将自己也纳入了那阵风雨中。
待风消雨散，侍从凝眉焦急望去，却见青衣女子将关山明月压在树边，手中断剑横于颈上，以包围之势将她困于眼前。
关山明月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定，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中隐泛水光，惊疑地望着面前女子。
方才女子使出的繁密剑势正是她用了一次的夕霞燎日，这人竟然只见她使了一次便模仿了个七八成。尽管剑意青涩，尚缺锋芒，但形意俱在，声势凛然浩渺，仍旧令人惊骇。便是她当初为了将这招鞭法练至纯熟也足花了半年有余的功夫，岂知如今竟被人一朝学会。
林箊觉察出自己强用内力以至气力亏空，胸口处气血翻涌，如今还能站立其间不过是靠将躯体的大半力量压在眼前之人身上，强撑而已。
她面不改色地维持住那副从容姿态，轻轻笑道：“关山小姐，如今你已是我俎上鱼肉，胜负已分，你还有何想说？”
眼见女子身躯贴自己极近，肌肤温热触感透过衣裙传来，关山明月鼻尖恍若嗅到一阵清凉的草木气息，两侧面颊泛起一抹不自在的绯意，下意识撇开头去，只恨恨道：“快将我放开，我饶你一命便是！”
“饶我一命？”见她置身于剑下还敢色厉内荏地放狠话，女子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来小姐并不想毫发无伤地从此离开。”
闻言，关山明月目光有些慌乱，却仍咬牙硬撑：“你若敢伤我，我关山家必然倾力以报！”
女子冷哼一声，褪去那层笑颜，更上前去，逼迫她抬眸与自己对视，冷声道：“关山明月，莫要仗着自己出身高门世族便欺人太甚，若再一力相逼，这柄剑能架在你身上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下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女子退开两步，沉沉望她一眼，“好自为之。”
便将手中断剑扔到一旁，转身离去。
周围侍从拔剑相对，严阵以待，见小姐脱离险境，连忙一拥而上，护在了关山明月身边。
一名侍从看着女子走远背影，低声道：“小姐，此人已是强弩之末，是否……”
话犹未尽，却隐约生出了杀意。
关山明月抚着颈间被青锋挟持过的肌肤，虽没有分毫损伤，却仿佛仍旧能感觉到那道迫人的寒凉。
“让她走。”她沉声道，面上神情喜怒难辨。
随即，红衣女子也带着一众随侍快步离开了，方才剑影鞭声不绝的不言林又恢复了一片幽静模样。
一名温雅女子与白发老者自小径转角处走出，女子朝老者躬身一揖，礼数周全。
“既然此君已自行解决困境，便不劳烦山长出面了，让您白走一趟，月灵实感愧疚。”
老者温蔼一笑，道：“无妨，管控校学秩序本也是我分内之事。”
说完，他再看了一眼场间留下的落叶剑痕，眼中划过一丝沉虑神色，便颔首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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