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朝夕
林箊便也一笑：“确实有几日未见了，无事不晓的知无涯今日又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消息？”
自上次春酲楼相聚后，她被关山明月出言讽刺落了颜面，想来心中有些难堪窘迫，便许久未再出现于林箊面前，那次关于千里马与伯乐的谈话似乎也就如此无疾而终。
知无涯似乎已将先前往事抛之脑后，神色十分坦然。她竖起一只手放在嘴旁，很是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的确听到了些消息，虽说与你我无关，但却是近日江湖中少有的大事。”
“这样的消息为何要来与我们说？”
“哎，有乐同看嘛……”知无涯毫不见外道，“左右这类消息也卖不出去，再过段时日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林箊欣然应允：“既然不收银钱听听也行，总之我是一文钱都没了。”
知无涯从没在她手上赚到一分利，见她这副守财奴的模样，当即鄙视地悄悄嘟囔了一句：“……铁公鸡。”
“我听得见的。”林箊笑眯眯地提醒。
知无涯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不知你们可有听闻，近日登临城附近多了许多江湖中人？”
林箊一点头：“昨夜我与明月便在山下镇中遇见了蓝衫酒客，还有一伙身披蓑衣的刀客正在追捕他，他们几人就在我们眼前过了几招。”
“蓝衫酒客陈清卓？”知无涯大惊，甚至顾不上询问为何她会和关山明月走到一块去，“什么人在追他？所为何事？”
林箊一伸手：“想知道？一钱银子。”
娇小女子牙都快咬碎了，“我这消息可没向你要钱！”
林箊悠悠地笑道：“我可以不听。”
陈清卓踪迹飘渺向来难寻，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再要得知他的消息便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知无涯神色纠结地咬着唇苦思了一阵，终究从佩囊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了过去。
“快说！”
听着她咬牙切齿的郁结语气，林箊十分愉悦地收下银子，随即便要告知她此事经过，却见知无涯又突然回神一般举手示意她噤声。
女子看了看左右站着的君思齐几人，冲他们笑了笑，随即拉过林箊走到一旁，确定其他几人再听不到，才轻声说：“这回好了，你说吧。”
林箊对她如此行径感到好笑，“你就不怕我转头便与其他人说了？那你这消息岂不是白买？”
知无涯又扬起了下巴，自信道：“若是其他人，我自然要与他立字据，让他确保不会外传，不过此君的品行我却是信得过的，再加上知晓此事的除你以外便只有关山家那位小姐，想来她也不屑于将此事大肆宣扬，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林箊失笑：“那便多谢无涯信任了。”
正色之后，她细致地将昨夜经历一一叙述与身边人听。在听到当间甚至还出现了虞家二娘子虞横波，知无涯大叹可惜，只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不曾和她们一同下山，否则即便会受尽关山明月白眼她也一定要赖在她们二人身边。
“这虞家二娘子与蓝衫酒客之间的过往，我若是能得知其中内情一二，便是卖去给说书人作评书桥段，恐怕也能赚来不少酬劳。”知无涯摸着自己的佩囊叹道。
林箊觉得有趣：“你我这般年纪，像你这样恋财的真是所见不多。”
知无涯把腰间佩囊解下来，从里面取出一条纯金打造的平安扣在她眼前晃了晃，很是从容道：“人各有志，就如同你好珍馐美馔，我所好的则是黄白之物。我平生夙愿便是在我春秋盛年能够与我家中亲人搬入四进的大宅中，家里有奴仆打理上下，吃穿用度不愁，一应用具都由金银打造。最好当我垂暮之年时，拄的扶老都是金玉制成的，那才气派。”
林箊听完，倒认真颔首：“为与家人乐业安居竭力而博，无涯如今年纪便有如此明确志向，已然令人钦佩。”
知无涯笑着将手里的平安扣小心收好，“你能理解我心中所想，我便很快慰了。”
二人回到几人之间，君思齐似是想起什么，面露急色，冲其余人一拱手，歉然道：“刘兄夜间与我还有约，现已不早，我须得先离开了，诸位再会。”
告别男子后，林箊见天边晚霞已有些暗沉之意，也道：“的确不早了，我们都还未用过夕食，不如先去寻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说吧。”
知无涯大举双手赞成，并提出建议：“校学内论起用餐之处，那自然是春酲楼了。反正关山小姐也说过我们再去就餐不必付银钱，有送上门的便宜可得一占。”
林箊瞥她一眼，觉得先前忧心她因上次之事而难为情的想法实在是多余，于是向楚月灵询问：“月灵如何看？”
楚月灵笑道：“无涯所说不无道理，此君既然与关山姑娘已成好友，想必也无需再顾忌那么多，便去春酲楼吧。”
一行四人踏着霞光到得春酲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们甫一入酒楼门内，便有眼尖的侍者认出了几人身份，当即利落地将她们领到了四楼的雅座中。
“几位贵客想要用些什么？”
想到今日毕竟是来谈事的，林箊见其他几人都无意见，也没有忌口，道：“不劳烦了，随意上些菜即可。”
侍者倒也机灵，依据她们上一回点的菜色在心中拟了一份食单，将心中所想报了一遍，见几位客人都允了，便关门退下了。
眼见场内无外人，林箊笑着道：“无涯所说的江湖大事，如今可以说来听听了。”
知无涯打直身子道：“先前我也说了，登临近日来了许多江湖人，你可知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愿闻其详。”
娇小白嫩像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子将手指曲起，在桌上轻轻叩了叩，“这北方岑家的二娘子岑朝夕——那位十余年前的少年天才，曾经于上一任止戈大会中以一手清秋剑遍无敌手，险些就能夺得彼苍榜首之位，结果因为先前几战损耗元气过甚，难以为继，终究败给了陆焉的绝影十三枪，于是陆焉在彼苍榜首之位一坐便是十八年至今。”
听她忽然讲起了武林往事，白榆忍不住插话道：“如此传奇人物江湖上谁人不知，哪里还需要你特意告知？”
楚月灵伸手轻拍侍女柔荑，示意她不得无礼，同时道：“莫非近日登临之事与岑二娘子相关？”
“不错，你们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知无涯饮了一口茶水润润喉，才接着说：“当初岑二娘子败于陆焉之后，不出一年，岑家忽然将她逐出家门，断绝往来，甚至废去了她一身武功内力，令武林中人哗然，而岑家也闭门谢客了整整一年，再开门时，就传出了前任家主岑老爷子逝世的消息。因此武林中一直有传闻，说是岑朝夕不甘一败，止戈大会后便误入歧途修炼起了魔功，结果练功时走火入魔，没想到误伤了岑老爷子，将岑老爷子打至重伤，最终回天乏术不治身亡。”
“你们可知道，岑朝夕修炼的是何功法？”讲述到一半时，她忽然卖起了关子。
林箊撑着下颌斜睨向她，十分不买账：“她修炼的是何功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若再像此刻一般半吞半吐，一会儿便一口菜都吃不上了。”
知无涯心知在关山明月的酒楼里，林箊说话显然非常作得准，于是不再卖乖，讪笑道：“见谅，见谅。我这也是好不容易从以往在岑家侍奉的奴仆那儿打探来的消息。”
她继续说：“听说岑二娘子修习的是武林以往的一门禁术——烈幽心法。此心法霸道至极，有如烈焰灼烧，直燃幽府，故而得名烈幽。修炼此心法的人，可以这霸道心法打通浑身筋脉，且能在短时间内大大提高内劲，但却极易走火入魔，还会影响人心智，使人性情大变，暴虐无情。想来那岑二娘子便是受到这心法的影响，才做出了打伤岑老爷子一事。”
“岑二娘子被逐出家门后虽销声匿迹了几年时光，但再出现时，却与西北方一小门小派有了关联。那门派叫烈火门，在当地恶事做尽，只是因为占了地利之便，每有名门正派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时，他们都会龟缩进陡峭嶙峋的雪峰之间，让人束手无策。”
“本该功力尽失的岑朝夕忽然出现在大陆西北，还将烈火门几位主事的门主长老及其家眷都杀了个一干二净，其余门人树倒猢狲散，烈火门就此不复存在，此事又引得众人轰动。有当地百姓认为这烈火门无恶不作，终于被人一朝捣毁，是喜事一桩；也有人认为这般残忍行事有违天理，为正道所不齿，岑朝夕是受魔功影响太深，已经到了威胁武林安危的地步；还有人震诧于她武功内力恢复得如此之快，竟可以以一己之力捣毁一个门派，让人不安惶恐。”
知无涯顿了顿，语气深沉道：“只是为岑朝夕拍手称快的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便又传来一个消息：西面亭瞳山下一小派离耀派，门中上下三十二人尽数被杀，无一活口。”
“离耀派立派不久，未曾做过什么恶事，但它与烈火门却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它们二派掌门都出自已经消散的玄火宗门下，而玄火宗曾经的镇派之宝便是烈幽心法。”
楚月灵听过之后若有所思：“莫非岑二娘子手中的烈幽心法并非完本？”
知无涯赞道：“楚姑娘聪慧！后来又有几桩相似的惨案，令众人在确定了犯案之人是岑朝夕后，几相联合起来，推测出她手中的烈幽心法应当只有半本残篇。各门各派在得知此事之后，认为岑朝夕此人已是不除不可，而岑家也出面表明岑朝夕已非岑家子弟，任众人放手施为即可。所有人正准备待岑朝夕再露马脚时便将她除之后快，没想到她却再次销声匿迹，十年间未再现身于世。”
白榆不解：“这与登临又有何关系？”
知无涯盯着白榆，沉默片刻后，才幽幽道：“江湖传言……”
“那剩余的半本烈幽心法——如今正在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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