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龙

云容伸手试了下男人的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没断气，满面是血，已然看不清容貌，衣衫褴褛，也没有佩刀佩剑，看着身型纤瘦，像是个不禁风的读书人。

        云容叹口气，蹲下身刚想把男人背在自己身上，却隐隐觉得空气中有一股腥臭之味，就像死了几日的老鼠，闻之欲呕。云容一抬头，看见天空中似乎有一只巨大的蜘蛛在漂浮，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一个小兔妖能对付得了的，还是溜之大吉为上。

        她刚背上男子走了没几步，发现怀里人参没了，大约是刚才弯腰时落在茅草堆里了。刚转了个身想去取，却猛地发现那半空中的“蜘蛛”根本不是什么蜘蛛，而是九头巨龙！

        她曾在话本里看过，这九头巨龙是龙族中最残暴的一类，会金木水火土风尘冰雪九种法术，而其中一个金灿灿的龙头正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云容只觉心如擂鼓，头皮发麻，浑身冰凉，颤抖的手上毫无力气，背上的男子一下跌落到地上。原本僵在原地的云容感觉身上一轻，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她从小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保下的小命可不能交待在这！

        云容跑出百步只觉脚掌发软，然而耳边风沙渐停，似乎巨龙没有追来。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那九头巨龙中的火之龙头正从鼻中喷着烈焰，慢慢靠近地上的男人，似乎在查探男人的死活。眼看他就要葬身火海，云容在原地挣扎许久，只觉脑子一片混沌，但还没想明白脚下已经使出了十成力奔了回去。

        还未奔到龙口之下，只觉得热浪扑来，灼烫难忍，无法靠近。瞥到路边几块石头，便去拿了两块，朝着巨龙头上扔去一块。

        巨龙吃痛，咆哮着喷出一条火焰，云容翻身躲过，朝着远处海面扔出另外一块石头。巨龙察觉到动静，朝着海面移去，却因火龙惧水，只是朝着海面一味喷出火焰，鱼虾顿时被烧焦，漂浮在海面上，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可怖。

        “这龙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云容趁着这间隙，赶紧一把将男人扛在肩上。此时云容只恨自己原身是个没什么用的兔子，没有利牙猛爪也便罢了，脚速也不快，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蹦跶多远。

        幸好这九头巨龙看着身形庞大，动作却是缓慢，也不怎么聪明，费了一会时间才发现原要对付的男人没了，东张西望了半天才看见了狂奔的云容，嘶吼着又追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云容心一横，丢下男人，转身对着巨龙。此时面对她的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塑般的龙头，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指尖聚力，灵气汇聚，生成一个小火苗点燃。

        她举着火折子，用力在面前挥舞，那龙头看了飞舞的火焰果然畏惧，缩回脑袋咆哮一声，震得人耳膜欲裂。巨龙旋身换了个方向，换成了一个木雕般的龙头，还稀里哗啦往下掉了云容一脸木屑，云容一闭眼之间，就被龙爪抓起，悬在半空之中。

        云容死命挣扎，那龙爪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就往嘴里送，尖锐的指甲刺入肌理，渗出了浓烈的鲜血。云容痛到眼泪横流，绝望之际从怀里掏出匕首，朝着龙眼狠狠扎去。

        霎时间地动山摇，漫山遍野都响着巨龙的哀嚎之声，龙血迸溅了云容一脸，灼热的血液如热炭般刺痛，甚至有些还溅进了嘴里，烫得喉咙冒烟。巨龙之爪脱力，云容被狠狠摔了下去。来不及细想，云容跌跌撞撞地起身，背起男人慌不择路，朝着北海海岸奔了过去，抱着男人跳入海中，向着水面下方沉去。

        九头巨龙追到海边，九个龙头伸长了脖子探望，只见漆黑的海面上空无一物，只听得阵阵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的声音。巨龙怒气冲冲地嘶吼一声，水之龙头一个猛扎入水，在水下搜寻着云容的踪影。而云容背着男人，在水下几乎无法挪动。

        海浪汹涌翻滚，云容看着那龙头朝着自己扑将而来，不管怎么用力蹬着水，也没有移动几分。龙牙快碰到脸上之时，云容一手拉着男人，一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巨龙水柱般的龙须，借力打力，把自己朝外甩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岸上。

        云容咳嗽几声吐出嘴里的水，挣扎着拖着男人走进草丛，躲在一棵参天巨柏后，胡乱找了些草叶树枝堆在身上，又凝神聚气，用尽体内所有灵力，化成一股半透明的结界，罩住自己和男人，试图隐藏掉自己的气息。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动静，云容心道怕不是巨龙已然离去，刚想起身一探究竟，眼前倏然出现巨大的雪之龙头，寒气逼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龙头口中吐出一个巨大的雪球，结界顿时四分五裂，荡然无存。

        罢了罢了，早知道勤奋点修炼了。

        云容绝望地闭上眼，死死抱着男人，心想做鬼也得问他讨上冥钱才行。

        雪之龙头狂啸一声，云容和男人已然变成一个雪坨坨，龙头一口叼住含在嘴里，像玩玩具似的疯狂甩动，晃得云容恶心不已。

        巨龙张嘴欲将二人咬碎，却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劲，龙须阵阵抖动，随后一口把云容和男人吐了出去。周身的雪块碎裂在地上，云容被冻得瑟瑟发抖，面色青紫。龙目怒视了两人许久，似乎是不甘心地长啸一声，腾空而去。一时间震得海浪阵阵，冲刷着岸边礁石，浪起浪落。

        云容浑身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被巨龙抓伤的地方还在汩汩流血。已经没有了力气站起来，她只好慢慢朝着男人爬去，一探鼻息，已然全无。

        云容喘着粗气，心口因为缺氧阵阵发痛，她抹了把脸上的冰，努力爬起来，拼命按压着他的胸膛，念念叨叨着，“别死别死，这要是死了我可太亏了……”

        男人猛吐了两口水，胸膛微微恢复了起伏，只是面色如灰，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

        云容给自己也包扎好了伤口，心一横，躺在男人边上，抱住了他冰冷的身体。他身躯颀长，云容也只能抱住他胸口的位置，努力想让他暖和些，脉搏再稍稍有力些。

        慢慢地，她也卸下了浑身的力气——她真的一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了。长了十七岁，她以为上次去采药遇到长尾蝠王，已经是这辈子最最最凶险的事儿，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只在话本里看过的魔兽，更别说自己活下来了，还带着个拖油瓶也活下来了。

        天已全黑，云容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银光倾泻在平静的海面之上，似乎刚才的生死厮杀从未发生过一般。看着广袤的天空，全世界安静的只剩下阵阵海浪和自己的呼吸声。

        活着真好。

        “云容！”

        远处乌泱泱跑来一堆青袍道士，为首的是青云观的掌门李玄凌。云容赶紧挣扎着坐起，远远就看见张道士跑得气喘吁吁，心头一暖，软软挥着手，哑着嗓子喊道，“我，我在这……”

        李玄凌年逾古稀，白须飘飘，手持拂尘，额上白眉入鬓角，端的是道骨仙风。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本道闻得异动，可是有妖魔？”

        云容点点头，“九，九个头，龙。”

        失血和突然的失温让云容已经有些思绪混乱，说不出话。

        “九头巨龙？”李玄凌面露疑惑，他回头看向众弟子，皆是不信，“姑娘，你亲眼所见？”

        “它，要杀我们，然后，走了……”

        道士中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你的意思是，你赶走了九头巨龙？九天之上最残暴的妖兽之一，九头巨龙？小丫头你知道吗？上一次有九头巨龙出现的记录，还是在六百年前！”

        话音一落，其他人也跟着嗤笑了起来。还有人跟着挖苦道，“你说这九头巨龙为什么来杀你，它图你啥？图你好吃？图你骨头脆？”

        一时间哄堂大笑，仿佛这惊心动魄的生死厮杀已经荡然无存，成了一个离奇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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