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归晋
虽然她的言语困扰我几日，我心底却是愿意同她亲近的。等商臣阿兄来接我吊唁，我知她忽然逝去了。
我犹疑终究没有说出口，举楚国上下，谁能害得了息夫人？谁能越过熊恽去害息夫人？
“是自然逝去。”他艰难开口，“大母虽不见衰老，却已古稀之年，能得儿孙奉养已是不易。”
“那……”我想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不该拿这样的话同他说，便说：“你便送我进去吧，我也该送她一程的。”
我跪坐在姨母身边，许多我见过或许没见过的妃嫔、王女和公女都在一处，却没有见到羍姬，我心头一震。
一片寂静，廊外的高台上熊恽颤颤巍巍攀爬上去，捧着息夫人生前的衣袍高呼，他悲恸哭起来，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被这股悲凉镇住了。
连风都没有，熊恽红肿着眼，他四处张望，又挪动身躯到高台一侧，台下的涓人想扶住他，却不敢上台。
许是身量过大，又不辨上下，熊恽终于从高台上跌落下来。
谒者高喊：“退避！”
我搀扶着姨母从屋舍退出来，立于阶下，转头看去，熊恽身后的商臣阿兄变得尤为高大。
会有婢子为息夫人擦洗过身体，换上寿服，入殓，棺椁停留堂下西侧。
我悄然问姨母：“羍姬跟着一起去吗？”
她点头：“还有斗勃。”
楚王宠姬和卿大夫为她殉葬，熊恽倒真舍得。
因着息夫人年满而逝，是喜丧，除却熊恽，倒不需太多哭礼，等礼乐响起来，先前的浓重和悲恸都烟消云散。
守过三日便被接了回去，熊恽下令殡期五月，连忙有人出来劝诫，后两厢权衡，殡期三月，墓同诸侯制，镇墓五兽，熊恽才作罢，出来劝诫的人却挨了骂，我询问，才直到是那位三闾大夫。
时值诸侯殡期五月，卿大夫殡期三月，诸侯之母礼同卿大夫，殡期也当三月，熊恽若是坚持僭越，就算楚人不劝诫他，周天子也会出来驳斥，只是他会不会听，周天子会不会派人来攻打他，又是旁的事情了。
我于驿馆调养，又听说了两件事。
羍姬追随王太后，赐位“祜荣夫人”，算是上了楚国王室的谱牒。
子上却留了下来。
梁益耳回来时，我特地问了。
“计策并没有奏效，我本没有救出斗勃，楚王特赦他时，却是他亲自同我请求逃往晋国。”梁益耳答道，“我原本想着同夫人商议，谁知楚王临时改了主意，判他流罪，他便不肯走了。”
我睁大眼睛，没反应过来，熊恽会轻饶他，我一点也不意外，便安慰道：“流便流罢，斗氏已翻不起风浪。”
“夫人，商臣之危既解，是否传讯世子回晋？”梁益耳问。
“胥平陆不是已经做了吗？”我反问。
贾师早早传讯令我准备回晋，胥平陆传了话却不见了踪影，他应当不会随我们返晋，我又不信任魏匡，想来世子应当亲自来迎接我。
“娜和春楚王已经送给我，杜失了一臂，让春跟他住一起吧。”
梁益耳没有意外我这么安排，他喜悦地说：“夫人会给他安排差事吧，以后他不能护卫夫人的话。”
“自然。”似乎意识到梁益耳说话太快，我停顿，“安排差事是世子的事，如果杜问起，你就跟他说，一切有我。”
“夫人放心，此话我只同杜说。”
贾师回来的时候是和商臣阿兄一起的，我看着情形，约莫相谈甚欢。
这揣度没持续多久，商臣阿兄又过来找我。
“大母去得忽然，没有来得及招待你，又让你受了不少苦楚，你心里可不要嫉恨阿兄。”
“咦，你只跟息夫人见面三天，就忽然识礼起来，我有些不适应，你也多担待。”
他无奈笑，又狠狠揉了一把我的发，被我一把抓住：“有话好好说，别毁我发髻！”
“多谢你特地赶来楚国为我谋划，又让贾师帮助我清理朝政，我商臣这一生都会追随姬欢了。”他郑重道。
“你的话我会转告。”我心中沉闷，“总归是一家人，我和阿欢都是真心希望你平顺的。”
至于为什么是姬欢不是晋侯，楚国是不可能以晋国为首的。无论是以楚太子之名，还是未来楚王之名，都不可能向晋侯效忠。而追随晋世子，哪怕他以后会为王，也只是私人恩情，不会涉及太多国事。
“还有一事拜托阿郑。”他轻声道，其中竟然还有一丝请求。
“兄妹之间有何拜托，阿兄尽管说便是。”
“金秋天子欲行田猎，楚国历来是不去的，晋侯也许会随驾，如果你得世子宠爱，他也会带你一同前去。”他说，“阿职在泮学不知如何，此番他母亲殉葬，你若是能见，替我说句话，阿兄永远在楚国等他。”
“楚王不管的吗？要你去说？”我诧异。
商臣道：“他母亲没有害过我，我是他唯一的兄长。”
贾师好不容易打发走前来拜访的楚国公卿，行囊被一一裹好绑在车上。凤火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正好跳下墨车，她趁势扶我，问：“夫人，真的不要雨师了吗？”
斗勃就戮，雨师作为同族，竟然只处以刖刑。她家族没了，又没人收留她，求到梁益耳这里，梁益耳不愿意接纳她，把她托付给一户人家，许了些布帛，她却不满意追出来，闹得许多人看稀奇。
“她是你以前的主人吗？”我问。
“是，凤火现在的主人是夫人。”她脸色大变，挠是再愣头，这几日也渲染出几分机智。
我见她醒悟，不再费口舌。我喜爱她的憨直，也不会因此忍受她的愚昧。桃姬不在后，我甚少见到如此稚气之人，便连魏泽也不会如此，可见稚气和年岁并不一定相关的。
和风沐浴，清爽近秋，黑色的旌旗在远远的山坳上迎来，我仿佛看见阿欢立在墨辕上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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