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分择
秋风有时候会从堂前穿过,渐渐也入了凉气。听说曲沃那边冷得更早,我们却不能在平陆滞留了,因为晋侯专程遣来迎接世子和贾师的谒者已经到了。
晚宴我破例令凤火去操持,她心性淳朴不爱取巧,我正需要这样得力的帮手。
待我哺喂阿衍到一半,她便结束了火房的事物前来回禀我。
“世子吩咐奴婢烹制楚地特有的菜式,奴婢从来没有这么顺手过。”她邀功一般。
“我自知道你的本事,世子也知道了你的本事,待回到曲沃,你便专程为我们烹制吧。”
她愕然,又带惊喜。凤火虽然会得一两手烹制,却也应该知道世子的烹膳不是她能触碰的。
“宫中有膳夫、庖人、内饔、外饔和食医,各徒百人,凤火,我即便再宠信你,也无法令你掌内饔事。”我打断她的思索,决定将提前将这些事讲予她。
“奴本意侍奉夫人左右,能为何也凭夫人差遣。”她开始回应我的赏识,亦开始表述忠诚。
“食医掌六食六饮,和四季之宜,然食医之紧要,我也无法令你达到。”我诚恳道,也是向她道明我的处境,并非她所能见之尊崇。
她问:“夫人心有不甘,可是有何要吩咐奴,奴一定达到。”
我笑开,道:“待回得曲沃,我能助你入内饔,掌四胥,你须拜食医门下,可有碍?”
虽然不能令她达到高位,却可以帮助她学习达到高位的能力,凤火虽然出自楚国,剔透聪颖,难起歹意,还有什么人比这样的人更值得重用呢?
凤火欣然地带着我的素绢去寻胥平陆了。原本放奴这样琐碎的事情并不是他来掌管,但眼下平陆世子的近卫狐鞫居不曾随侍在侧,胥平陆曾为世子近卫,想来也是乐意的。
夜幕中分,阿欢终于回来。我欢喜迎上去,他方一副勉强笑颜,令我心头难过。
秋虫难得清静一番,我却如何也无法入睡,又怕惊扰到阿欢,只听得他一句惊呼“父亲”立坐起来,我慌忙将他扶住,呼道:“阿欢!”
他茫然,不再应我,又闭上眼睡去。
他又梦见逃亡时候的事情了吧。
我却如何都无法睡着,轻巧下了榻,往阿衍所在里间奔去。
一片昏暗,柑奴跪坐在一旁,朝我看来,慌忙下地行礼。
我缓步出室,令她一道跟随。
“一路过来,你辛苦了吧。”我如往常一样,轻言细语言。
她应当是发现了桃奴的失踪,却从来不敢多问,我却告诉她:“当初用那个女孩顶替桃奴,如今她得到了我的信任,我便放了她的奴籍,令她随她的心上人远去了。桇夫人送你过来,想必也是因为奈奴做了什么事情吧?”
当年四奴里,奈奴听从隗夫人,桃奴是我的亲信,柑奴和石奴都不得信任,也不知道这些年这二人可有进益。
“桇夫人自送你过来,我更不会全然信你。”我一言打碎她的希望,“只是你和利奴,我还是信你多一些,你可莫要辜负了。”
她抬头,竟然惊吓得不敢出声,我以往有如此跋扈么?
“奴从不曾背叛夫人,桇夫人说挂念世子夫人您,奴便不管不顾跟了来,总不能让奈奴过来妨碍夫人。”
“隗夫人是阿欢的母亲,为什么奈奴过来能妨碍到我呢?”
“夫人自是知晓,奈奴仗着隗夫人之势,欺压我与石奴许久,桇夫人又不能为我们做主。那日我与石奴捣衣,见奈奴行踪蹊跷,便跟了上去,见到典妇重,她道公子叔刘在外育有三子,如今君侯年高,正是召回之时。”她顿了顿,见我不言,又道,“隗夫人为公子欢放逐叔刘,公子欢若奉她为母,为何不能体谅她母子分离之苦。”
我冷笑:“公子欢长兄伯鯈也一并放逐,隗夫人难道也同齐侯一般,怜爱次子更甚?”
柑奴摇头:“奴不知,奴忠于世子与夫人,此等大事,必要禀报夫人。”
“你安心侍奉衍公子,此番话,也不必报予世子知晓。”
她安心退下,我自不会再去惊扰阿衍,便一人独步庭中。
季隗虽为赤狄公主,部族早已落败,晋侯三夫人中她势最弱。晋侯依然予她尊位,补偿她苦等二十年神情,可她会真因此满意?
二十年前晋侯离去时,琴瑟和鸣儿女双全,二十年后即便她登上尊位,也不过是众妃尊老相让,晋侯流连楚女周女,难道她会因此而觉得尊贵吗?
倘若她追随晋侯是为晋国之势,彼时晋侯逃亡并无争位之心,反遭四方围杀,她为何要同晋侯在一起呢?
我计算了所有人的利益,猜测了所有人的偏向,却忽略了最中心那个人的感情,我以为她应当端有小君的仪态,却根本不曾想到,也许她不愿意做这样一个小君呢。
她没有与晋侯的任何一个臣子结盟,也不曾支持任何一个公子登位,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如果她想要回到和晋侯和美如初的日子里,她要做些什么呢?
除非晋侯众叛亲离只能信她一人。
世子欢信赖并且尊崇晋侯,狐赵之争虽然愈演愈烈,却都是为博晋侯信任。
如今世子欢牵扯进狐赵之争,晋侯对他起疑也迟迟不肯动作,反而愈加宠信,倘若此事阿欢不同意召回两位长兄,晋侯必然对他失望,父子相疑便在眼前。可若召回了两位兄长,晋侯就当真不会疑他?
狐赵之争一旦与嗣位相争有关,必然是一方死一方活的局面,活的那一方显然也不会再次得到晋侯的宠信。
晋国君臣相得的朝堂,必然被再次打破,届时新立的强晋,是否还能如当初那般强敌见破?
这老妪,不动声色,好尖锐的眼光,好毒的手段!
不为权势,不惜尊位,也要向辜负她情谊的晋侯复仇,她当真是我必须铲除的敌人吗?
阿欢也许诺过我一世,若是这样的许诺也对着临姜,我会因此怨恨吗?我也会成为季隗这样的人吗?
我是愿意和季隗一样高坐在殿堂上,眺望他与齐女欢好的宫灯熄灭,接受群臣的拜谒?还是愿意舍去一身尊荣,陷他于万莫能助的境地,令他只爱我一人?
片刻之间冷静全无,只剩下一片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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