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下晏然
日暮沙漠陲。
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层深红,托着落日的沙漠浪头凝固了,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沙海。
风沙卷过,一抹明亮欢快的的红衣在流动,在这片无尽的沙海中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她时而奔跑一定追逐落日,时而回头招手,像个玩欢了的孩子。
后面那人踩着她的脚印紧步跟着,一边清理自己身上的黄沙,一边高声提醒她慢一些,她却如听耳旁风一般身体呈大字形直直地倒在了沙漠上。
“真爽!”
认亲之后这几日逛遍王庭,叶芷绾终于来到她心心念念的沙漠。她特意穿上一身鹘月衣裳,好好打扮了一番。
身着一袭金丝滚边的火红波纹长裙,用的是最上等的血蚕丝制成,金色链条点缀在腰间,耀目生辉,宛如旭日的万丈光华。
面上艳妆丝丝晕开,使得她秀丽如画,更加明艳动人。
脸颊旁边垂落着几缕轻盈的发梢,编起的长发插上了一只孔雀玳瑁镶金簪,额前顶着一条五色樱穗,又很是轻灵妩媚。
见她抬手撩了下红色头纱,一双澄亮的大眼睛看向身旁站定的黑脸萧晏,戏虐道:“太子殿下,这就不行啦?”
萧晏坐到她旁边,只用指尖扣了扣眼角里的细沙,没有说话。篳趣閣
叶芷绾转过身对着他,手肘撑起,从下至上窥探他用双手盖住的眼眸,“迷眼迷得这样狠?”
萧晏从指缝中悄咪咪的瞄她,然后点点头,“嗯......”
叶芷绾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那我来帮你吹吹。”
萧晏慢慢把双手挪开,眯起眼睛看向准备凑过来的她。
在这短短须臾片刻,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想起了一时辰前被她按着脖子埋进沙漠的自己,想起了满嘴黄沙的吃土感......
报复心上来,他猛地将面前人向前一拽,顺手就摸到了她的脖颈,接着便是嘴角一提就要进行下一个动作。
可有些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瞬息间。
叶芷绾关心的神色变成了坏笑,拉着她的那条手臂也突感一阵酸痛感,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又吃了一嘴黄沙。
“想骗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她骄傲自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晏对着黄沙重重吐了一口气,万敢无奈道:“两次了,只是想亲你一下,就这么难吗?”
“呃......?”
叶芷绾一愣,然后赶忙松开手干笑道:“我一坐下你就凑过来,还带着阴恻恻的笑摸我后颈,谁知道你想做什么。”
萧晏胡乱拍掉脸上的沙子,脸色微愠,“色眯眯,阴恻恻,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
“怪我,怪我。”叶芷绾拿自己的头纱一角为他擦拭,“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轻薄的红纱拂过凤眼,有着缥缈不清作挡,始终怀揣心事的萧晏突然肃起了眉目。
“芷绾。”
“嗯?”
萧晏拨开她的手,看着她,“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叶芷绾眨了下眼,这般突如其来的认真,她眸中并没有流露出好奇与意外,反而两腿一身,双臂撑到后方仰着脖子,懒洋洋道:“说吧。”
萧晏见她如此,便猜测她早已知晓那些暗中心思,心中不由更加生愧。
他微微垂下眼皮,看向细细的流沙,才开口道:“我曾动过一个心思,一个关于振兴北韩,一统中原的心思。”
“嗯。”
叶芷绾仰望着夕阳,眼神有些许的放空。
萧晏抬眸看着她,却还是别开了视线,“叶苍为国鞠躬尽瘁......在南靖很受百姓敬重,若是让他们知道叶家是被皇室陷害,定会激起很大的民怒。”
“是。”叶芷绾点头。
萧晏手指摩挲两下,将那些阴暗的想法暴露在浩浩渺渺的沙漠中。
“因此,侥幸逃生的祎安郡主会在他们心中尤为珍贵,他们会心疼她,可怜她......然后义愤填膺,替她打抱不平,支持她将那群忘恩负义的皇室推下高台。”
“没错。”叶芷绾继续不冷不淡的接话。
萧晏犹如在受心间凌迟那般折磨,他将头埋的更深,“民心在手便等同于赢了天下,而她会成为我的妻。”
“所以你娶了她就相当于掌控了南靖。”
叶芷绾双腿弯起,两臂环住将头搁在上面,帮着他从善如流的完善计谋。
“你只需向她提供兵力,向南靖百姓传递些北韩太子是如何一路保护落难郡主的消息,最后再扶持个名正言顺又听命于你的傀儡皇帝。这样一来,民心、她、南靖你都会拥有。”
萧晏忍不住正视她,“你......”
你是如何知道的这样详细,又为何不生气。
叶芷绾忽而笑笑,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笑意不明着道:“我当然生气,这不是已经惩罚了你两次么。”
萧晏眼眸流转两下。
将他按在黄沙里两次,便是出气?
“至于你这个想法,我想我很早就告诉了你我的态度。”
叶芷绾将头枕在手臂上,歪头看着他。
动作重叠,穿过时光的长流,萧晏想起来了。
入郦王府前,她在赵九棠的小屋院中,也是这样歪头瞧着他,在满院花香中说了一句:“我爱你。”
那时他以为她是安抚自己面对北韩帝强权之下的无奈之情。
时至今日,他才知她早就通过九生学习政务看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通过传达爱意表达了她的态度。
两人对上视线,那种面临幸运突然眷顾的惊喜与惶恐斥满他的内心,他不敢相信叶芷绾那样刚烈的人得知自己的利用之情,就这样原谅了。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一直重复着,说一遍对不起再说一遍谢谢。
直到叶芷绾听得厌烦,她皱着眉打断,“本来很简单的事情,让你说得这样复杂。”
萧晏表示不解,她一把揽上他的肩头,歪着头问:“我问你,我被人追杀,是不是你多次相救?”
他迟疑着点了头。
“那我再问,你与我初识时有过这个想法吗?”
他果断摇头,“绝无此意。”
“这就对了。”
叶芷绾揽着他的肩头,两手缠住,似乎将他变成了一个怀中娇妾。
“你救我、护我,对我好都是出自真心,有那个想法不过是为了在皇上面前保住我情急之下想出来的法子,我又为何要与你斤斤计较。”
萧晏微微向后倚靠在她身上,转头欲言又止。
昏迷两月的叶芷绾心就像明镜一样,“你是不是想说你初始时是为了保我,后来也真的对此计谋心动了?”
萧晏与她对视半晌,低低“嗯”了一声,而后便别过头不再敢看她。
叶芷绾摇着他的身子轻轻晃了两下,看着夕阳落入沙漠边际,收起它通黄的光线,天地连为一体,凉凉的夜色包围两人,她手上用力几分,将人搂得更紧了。
“其实我在郦王府那一月就时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说着她嗤嗤一笑,“那时一边提防揣测郦王一边想着你,脑子都快装不下东西了,不然在昏迷后也不会贪睡两月。”
萧晏握住她两只发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胸衣里,然后又用掌心覆住。
总说那些苦难恨不得替你受了,可说出来又已毫无意义。
幸好,我们还有一生,我还可以弥补,继续履行诺言,不再让一丝风雨吹到你身上。
叶芷绾靠在他的颈窝,回忆着那时自己想通的心境,“这世上有千万人被红尘困苦裹挟,逃无可逃,只能挣扎求生。你我出身不同于凡,便不该袖手度过此生,理应负起万民安康之责。”
“每每见到祖父与父亲外出征战负伤而归,我生有了一个狂妄的想法。我想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踏平崎岖,平四方乱,守一世安,看到一个安详的太平世道。”
“在外行走这一年,经历的、见识的比我过往十八载还要多,多次死里逃生后终悟出一个道理——国安泰,方得万户安居乐业;国强盛,方得百姓无忧无虑。
“曾经荣誉皆属小我,泽润民生,各尽所能,天下晏然才是真正的大局盛世之象。”
她把手伸出来,紧紧握住萧晏的手,“所以,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让中原百姓从此不再经历战乱之苦的道路,我又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何尝不妥?”
“既然帝王宝座上的那人为了自己的权势与地位可以辜负效忠他的子民,让真正心系百姓的人替代他,又有何不可?”
萧晏反握住她的手,凤眼微微泛红,“芷绾......”
这一刻的她美得不像尘世中人,又像是由世间万物组成。
有匕首,有弓箭,有江南的水,北韩的风,塞北的雪,沙漠的夕阳,还有千万里外回不去的故乡和她心中的天下晏然。
那颗坚毅又纯粹的心在他面前放开了所有的防备,放开了对人心的探寻,展现出来的她仿佛冰雪之灵,纯一不杂。
他见过最别致的山河万里,见过繁华的人间烟火,却只想一生谴眷在她眼中的星河里。
叶芷绾用鼻尖蹭了蹭他,肯定道:“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君主。”
她理解的爱情,心动的那一瞬间或许很短,如白驹过隙,但绝不会转瞬即逝。
她的爱一旦凝成,便是很长很久,如高山大川,绵绵无期。
月升沙海,宛如一盏清冷明灯高悬于天幕上,唯美的光照在二人身上,也同样照在这世间大地的任何一处角落。
......
两人回到王庭已经快到深夜,却正赶上热闹时候。
公主喜事将近,一众年轻的鹘月男女为了求得神女赐福,在矗立神女雕塑的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欢祝仪式,老远便能听到他们载歌载舞,篝火连天的声音。
碰上这种事,叶芷绾的脑袋和脖子早就分了家,被人背着也伸着头使劲张望,灵魂好似已经穿到了他们中间,连连拍着萧晏的肩膀。
“阿晏你瞧,都是一对一对的伴侣,咱们也去吧!沾沾喜气。”
“行,为夫把你背到广场最中央。”
萧晏在她话没说完时就应了她,看着眼前盛景他倒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前些日子我去天山,那里景色很是壮观,咱们何时去看看?”
叶芷绾却皱了皱眉,义正严辞回道:“不去,你在那里受过伤,不吉利。”
“那便不去。”萧晏暖心一笑,“世间那么多美景,多的是等着咱们去观赏的。”
叶芷绾的眉头没有平下,歪头盯着他,“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去祁山么,你不会忘了吧?”
哗啦——
“哎呦!”
叶芷绾无意识的从他背上跌落下来,险些站不平稳,抬头怒道:“你想摔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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