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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闻宴走下二楼,  又到一楼搜找一番,一楼堆放了些杂物,喂养了些鸡鸭,  地上尽是粪便,  臭气熏天,闻宴在里面快憋晕了过去。

  难以想象,小兰花以前吃住都在这里。

  依然没找到什么。小兰花曾睡过的杂物间,  被大肆整理过,  没了一丝气息。

  这家人在保护银水一事上,充满了周密严谨,一点缝都不给钻。

  闻宴不知该说什么好。

  缓了许久,  等身上那股屎臭味散尽了,  唤来本地的夜游神,  询问关于这家的事。

  “你们要找银水害死小兰花的证据啊,那别白费功夫了,早没了。”夜游神是个老头,头发乱糟糟的,还顶着对黑眼圈,许是习惯了夜里活动,大白天的,很没精神。

  他目光扫过闻宴,  娇娇小小一女娃娃,瞧着病恹恹的,  一双眼却极透亮,便猜测这就是幽都最近都在传的,  进了枉死城的女娃子。

  果然很特别。

  夜游神对闻宴过来的目的心知肚明,  这一月间,  幽都陆续来了两拨鬼差来为小兰花伸冤,都失败了。他受人所托,一直在特意盯着这一家人。

  这一盯,连夜游神也毛骨悚然。

  “小兰花死后,那对父母为了保护大儿子,就告诉寨里人,说小女儿贪玩上山,一去不回,央求大家去山里找寻。寨里人找了三天兩夜,只找到了一截女孩的腿骨,猜测小兰花已遭遇不幸,让她节哀。谁能知道,那截腿骨就是她爹娘亲自从小女儿身上砍下,丢到了山外的。你说说,这是亲爹娘能干出的事吗?”

  夜游神气愤,“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后来,幽都不是派阴差带冤魂过来调查嘛,那对父母察觉到不对劲,担心事情暴露,就偷偷挖出女儿的尸体,将她丢进铁炉,烧成了白灰。麻衣山这的人都知道,人死以后,尸体不可毁伤,否则灵魂也要残缺,他们竟直接把女儿烧成了灰!老夫还想再探,他们就贴了符,把老夫阻挡在外面……”                        

                            

  闻宴听完就沉默了。

  难怪小兰花回来一次,怨气就加重一层,不惜化成厉鬼,也要报仇。

  “闻姑娘,怨鬼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谢稚,忽然出声提醒。

  闻宴颔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该怎么给小兰花翻案。

  这一次解怨的难度,比穆小楼案要高多了。

  当初好歹还有孙婉玉留下的一本随笔,作为关键线索钉死了真凶。小兰花不同,她父母尽管没有陈英杰那样狡猾,害人的手段甚至很粗鲁,可糟就糟在,小兰花年幼,她在世间留存的痕迹太轻,被父母很轻易就抹得干干净净。

  翻找证据是不可能的了。得尽快想别的办法。

  而这时,夜游神也注意到了站在闻宴身侧的谢稚,总觉得这人声音听起来熟悉,温润好听,但硬是让他不自觉的想要伏首。

  眯着眼瞅了一会儿,当看清楚那张温柔却寡情的脸,一个激灵,浑噩的脑袋陡然清醒!

  夜游神两条腿仿佛中了风,当场就想跪下。

  是鬼、鬼……

  夜游神浑身都在哆嗦。

  谢稚深眸盯了会这老头,片刻后,挥手他退下。

  夜游神点头如捣蒜,身子往地下一钻,着急忙慌地学土地神土遁了。

  闻宴回神,就发现夜游神不见了,咦了声,疑惑地看了眼身后。

  谢稚若无其事:“夜游神还有事在身,提前走了。”

  “哦,好吧。”反正消息已打听得差不多,人走了就走了吧。

  闻宴将刚才制定的计划说于白无常:“找不到证据,那就让那一家三口把证据制造出来。先用些手段,撬开那三人的口,三人里只要能撬开两个,这事就能解决。”                        

                            

  方才初次试探,那对夫妻夫妇的表现,都不像心理坚强的样子。

  听到这个不太光明磊落,甚至是踩着某条线蹦跶的法子,谢稚眉头忍不住一挑,但望着眼前小姑娘兴冲冲的样子,他也不好驳斥,委婉提醒道:

  “办法是可以,不过,别忘了阴律规定。”

  阴差在阳间不得在伤害凡人,不得在凡人身上动用法术,更不能纵鬼行凶。

  闻宴挺直了小胸脯,叉腰:“我是那样的人吗?”

  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阴律约束的是地府阴差,而她最多只算个临时工。就算真有违规,也不是不能辩驳。

  闻晏的样子,也不知哪里逗笑了谢稚,莞尔道:“闻姑娘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闻宴哼了声,想让人把真相吐出来,有很多法子,一般情况,还用不着她违反律令。

  两人才讨论完,木楼上,隆山夫妇俩搀扶着银水,神色仓皇地走下楼梯。

  闻宴一见他们的装扮,差点没笑出声。

  三人一人肩上披一条黑色的狗皮披风,还在脸颊涂抹了狗血,滑稽的模样,活像要登台演唱的小丑。

  黑狗阳气炽盛,狗皮和狗血中都具有辟除邪祟的功效没错,但也只能逼退一些功力低微的小鬼,若是厉鬼,即将化为厉鬼的怨鬼,或者恶鬼,那无论是黑狗皮还是黑狗血,都防不了的,牵条活生生的黑狗出来也没用。

  明白这点的,显然不知闻宴一个。

  “这些都没用!”银水眉眼阴森,烦躁地扯下肩上的狗皮,“臭死了,老子不披这个!都说了多少次,这些伎俩只能防那些没用的小鬼,防不了厉鬼,更防不住恶鬼!”                        

                            

  两夫妻见状大骇,赶紧把狗皮又披回儿子的肩,胆战心惊地劝:“儿子啊,乖,先忍一会儿,到了麻衣婆家就脱下来。”

  谁知,银水满脸鄙夷:“麻衣婆也没有用,那老太婆就是个骗子!”

  苗阜一惊,赶紧捂住儿子嘴巴,“呸呸呸,小孩子乱说话,麻衣婆别跟咱计较。”

  银水还想发怒,两老人再不敢让他开口乱说话,拖着儿子就匆匆赶路。

  闻宴若有所若地盯着银水背影:“他爹娘都不知道黑狗血防不住厉鬼,他倒是很清楚嘛。”

  听听那轻蔑的语气,好像他不当厉鬼好多年。

  谢稚俊脸微沉:“跟上去看看。”

  于是两个隐身状态的,尾巴似的坠在了那一家三口屁股后面。沿着罗伊寨子一路走,经过寨子中央的鼓楼,过了两条木桥,来到寨西头的一座三层红杉木楼。

  来之前,闻宴略略查过麻衣山一带的风俗民情,知道这里的山民信奉山神,水神,雷神,石神,与这些神沟通的人,就是麻衣婆,寨内百凡有个头痛脑热,小儿夜惊,不先找大夫,而是先找麻衣婆。

  跟随银水一家三口上了三楼,满室中草药味里,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正在窗前慢悠悠地碾药材,而隆山夫妻见到这老人,膝盖一下砸在地上。

  “麻衣婆,救命,救命……”

  夫妇两将撞鬼了的事说给麻衣婆,只是,说出口的话,经过了言语修饰。

  他们说,近几日他们一直做噩梦,梦见小女儿血淋淋地过来,说下面冷,想要让大哥下去陪她,醒来以后,就见大儿子腿搭在栏杆上,差点跳下去。他们害怕极了,在三日前寨里来了一位天师时,凑上去要了一道符,贴在门上,管了几天。可谁知,今日符纸不知被谁揭走,小兰花趁机又来了,她附身到自己大哥身上,让他自己掐死自己……                        

                            

  “我们老两口求她,要索命就索我俩的,别害她大哥。可那孩子倔啊,只要她大哥。”

  苗阜一个劲捂脸哭,隆山望着麻衣婆,说出此行目的,“能不能再给我们一张符……”

  闻宴听到这忍不了了,走到那一家三口的跟前,抬脚照着银水的腚狠狠踹去。

  银水猝不及防,脑袋狠狠装在地上,砰地磕在了木地板上。

  夫妇俩被儿子怪异的举动吓得脸色一白,以为女儿跟着来了,惊慌地左右顾盼。

  银水直立起身子,额头上已肿起了个打包。他脖子扭动一圈,阴森着眼神,冷冷地巡视整个房间。

  是谁……

  闻宴冷哼了一声,抬脚照着他屁股,又踹一脚。

  砰地一声,银水脸又着地。

  啧,听着真疼。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苗阜惊恐地去扶儿子,发现儿子的脸已经鼻青脸肿了。

  谢稚倚靠窗边,对某个小姑娘的踩线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没用法术,也没纵小鬼行凶,怎么能算违规呢,不算。

  闻宴连踢了银水三下,才收住脚,像一只作威作福的小狐狸,抱着手臂回到白无常的身边。

  正要和白无常说话,忽然感觉到一道怀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麻衣婆浑浊的眼睛,正静静地打量地望向她。

  那警惕的打探,让闻宴猝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不会被发现了吧。

  坐在檀木椅上的麻衣婆,从某个方向收回视线。听完隆山夫妇的诉苦,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药柜前。再回来时,手上小心翼翼握着一张符箓。

  金色线条,道蕴充盈,正是跟银水家先前贴在门头上一样的镇魂符。                        

                            

  两夫妇如接救命稻草,感激万分地接过符箓。

  麻衣婆顺便嘱托了一句:“你家近日连连出事,运势不好。还有几日就到了山神祭,到时候记得过来,跟山神拜一拜。”

  夫妇俩神色倏地变得虔诚,“一定一定。”

  三人得了符,正要走,就听见麻衣婆忽然往房内一处看去,慈爱道:“小姑娘,你留下。”

  闻宴再次对上老妇人的眼神,指了指自己,我?

  一家三口听到麻衣婆口中叫小姑娘,浑身一僵。

  麻衣婆道:“就是你,姑娘,你留下。”

  房间里没有人影,木地板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窗边往这边逐渐靠近,每一步,都踩在了心头上。

  隆山夫妇手脚发颤,直到脚步声在身侧停驻,故意重重踩了一下,两人毛发直竖,再也受不了,拉上儿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闻宴望着那三个仓皇逃走的背影,呵了声。

  “您老能看见我?”闻宴撤去隐身术,大咧咧来到麻衣婆的跟前。

  麻衣婆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身子骨瞧着不大好,像生过一场大病,难得的目光清正,坚毅,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麻衣婆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是,是闻到了。进门的是三个人,却有四个人的气味。”

  闻宴来了兴致,还以为这老婆婆只是个寻常人,没想是有本事的:“这是麻衣婆的能力吗?”

  “神哪有老婆子这般没用,我只是个老药师罢了。”

  药师鼻子灵敏,是能分辨出很多常人闻不到的气味的。

  闻宴笑了,话锋一转,俏皮地眨眨眼睛:“您既闻到了我的气味,就不担心,我是个坏人。”                        

                            

  麻衣婆神秘地笑了,“好人有好人的味道,恶人有恶人的味道。姑娘身上,没有血腥味。”

  这小姑娘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香味,不是普通的花草香,但闻起来特别舒服,她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那定然是能治病救人的好东西。

  麻衣婆不知功德的存在,却能感受到那不一般的味道。

  “能否问姑娘,为何跟随我寨内那三人。”麻衣婆不动声色地问。

  不是坏人,不代表不是敌人。

  闻宴望着眼前的老人,歪着头,不答反问:“您既能闻出我身上的好人味道,难道没闻出那一家三口身上的坏人味道?”

  这下,轮到麻衣婆疑惑了,“坏人味道?”

  闻宴冷声道:“血腥味。”

  那一家三口身上背负了小兰花一条命,不信这麻衣婆没闻得出来,闻出来还帮助他们,这是助纣为虐。

  然而,麻衣婆下一句话,让愠怒的闻宴愣住了。

  “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麻衣山十里八乡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什么叫,罗伊寨人身上,都有血腥味?

  难道她又认知错误,这味道是杀只鸡,杀只鸭就能染上的?

  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麻衣婆摇了摇头,叹息道:“是杀人啊。”

  

  从麻衣婆居住的木楼走出,闻宴还在头皮发麻地消化听来的消息。

  寨里每个成年人手上,都至少攥了一条人命。

  可以随意杀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罪恶坑吗?

  谢稚见闻宴纠结,缓缓道:“判官审判人亡魂善恶时,有一个被判入畜生道的恶鬼不服判决,说他自从有了儿女,一生都在好事,广积善德,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该是恶人,落得个打入畜生道的下场。阎王得知了此事,派鬼差调查了才发现功德簿记载有误,男鬼生前确实做过无数好事,但不知为何,未曾显于功德簿上。后来仔细一翻查,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闻宴觉得毛骨悚然,做了一辈子好人,最后功德全都没了,不止没有功德,还有一大堆孽债,这也太可怕了……

  闻宴按捺惊悚:“什么事?”

  谢稚脸色明显变得凌厉,沉声讲述:“麻衣山一带所有亡魂,甚至包括有些婴孩,都是孽债累累,功德为负。”

  这说明,麻衣山所有大人都穷凶极恶,血光滔天。

  闻宴嘶了一声,搓了搓手臂上的疙瘩,大白天的竟感觉到有些惊悚。

  谢稚:“我此行来,除了抓恶鬼,便是为调查此事。”

  闻宴点头:“必须调查清楚,若有人功德弄错了,受到不该有的惩罚,岂不冤枉。”

  闻宴眉头揪了揪,有句话没说,这故事……

  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像了。

  倘若她没有逃跑,陈牧尧那些人计划实施成功,拿走了她命格,又把陆婴如的孽业嫁接到她身上,那些人以防万一再在她魂魄上下个封口咒,让她下了幽都有口难开,喊不出冤屈,那等待她的下城,就是被下放到三恶道,永世难以翻身。

  到那种地步,她还能做什么?

  只能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煎熬,永远得不到解脱。

  即便是如今,她有了幽都这个靠山,但也只是暂时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一旦松懈,还会落入那些人的手掌心,以那些人对她的恨,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会,魂飞魄散。

  不行,她还是得尽快强大起来,趁那些人下手之前,先把那些人先锤死。

  以前,闻宴或许会担心沾上血孽而投鼠忌器,现在,知道了某些人就是功德大礼包,锤一锤有奖励,那她还顾忌个鬼。                        

                            

  这一次,她在河西,陆家人肯定还会来。

  她得在那些人准备动手之前,先把小兰花的事解决了。

  沉思间,两人步伐一点不慢,很快追上了前面的一家三口。

  闻宴又想到了她跟麻衣婆之间的交谈结果。

  麻衣婆劝她走,陌生人并不适合待在罗伊寨,闻宴给拒绝了。

  “离不离开,不是由她做决定,而是由小兰花做决定。”闻宴若有所指。

  “小兰花?”麻衣婆一脸迷茫,显然不知,小兰花的真正死因。

  闻宴便冷沉着脸,将银水害死小兰花,爹娘帮儿子遮掩的事说了出去。

  麻衣婆听后大为震怒,罗伊寨百姓虽说杀人,但只杀那些妄图进入寨内的人,绝不会将刀子对准自己人,更不会害家人。

  寨子正是靠紧密团结,才能在混乱的麻衣山一带站稳脚跟。坑害家人,是万不能容忍的,这些年,有多少寨子都是因为内乱引起的。

  静默良久,麻衣婆回过神,让闻宴去找证据。

  她不会仅凭闻宴一两句话,就怀疑寨内人,不过,一旦证明谁果真有错,她也绝不姑息。

  ……也就是说,闻宴得自己去调查真相,然后,将证据交给麻衣婆,由她来审判银水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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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暗黑下来,整个寨子饭菜飘香,香得闻宴忍不住耸动鼻子。

  闻宴选了块僻静之地,从褡裢里取出一座精致小巧的香炉,放在石头上,又取出三根香点燃,插在香炉上,给身边的三只鬼送饭。

  一根给小兰花,一根给鬼十三,还有一根最粗的,给白无常。

  闻宴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念完后,身侧谢稚的手里,赫然多出一根香喷喷的香,香气钻入鼻尖,是和阳世间饭菜一样的香味。                        

                            

  拿着香,谢稚俊美出尘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接地气的呆愣表情。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上供。

  闻宴忍笑,眨了眨眼:“谢大人,快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是好吃,谢稚看向香炉上另两根香,“这两根?”

  “一根给小兰花,一根给一个……鬼朋友。”

  听到闻宴还有个鬼朋友,白无常眼神幽深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追问。

  握着香,谢稚吃的慢条斯理。

  两人愉快地用完一餐,收拾了一番,进入小兰花的木楼。

  小兰花过了半日,戾气勉强稳住了,只是牵着闻宴的手,尽量避开白无常。惹得闻宴疑惑,白无常也没对这孩子做什么,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怕成这样?

  小兰花有苦不能说,只能化悲愤为食量。

  她手里捏着根香火,很小口地一点一点地吸,每吸一口,就惬意地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儿。

  一个时辰过去,香火才吸掉一个头,但小小一团的孩子,已经很满足了。

  怎么有人舍得,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动手呢。

  闻宴怜惜地摸了摸她脑袋,怂恿道:“今晚,姐姐要去教训银水,小兰花想不想一起啊。”

  小兰花瞪大眼睛。

  随即,用力点头,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想!”

  “我能打死他吗!”这小孩对打死亲哥念念不忘。

  闻宴叹口气,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没出息的孩子:“直接打死多没意思,他不会难受多久的。来,姐姐告诉你咋办……”

  听到不能打死大哥,小兰花很不甘心,可听到了闻宴的主意后,她又高兴得直拍手,跃跃欲试。                        

                            

  “好!”

  一人一小鬼讨论时,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谢稚,插了一句,“这么折腾人,是不是不太好?”

  一盆凉水哗啦浇在兴奋的一大一小头上,两人齐刷刷愣住了。

  对哦,身边还有个白无常,她们怎么能当着白无常的面,商量着做坏事呢?

  闻宴梗了梗:“你有更好的主意?”

  谢稚笑容清隽,含蓄地颔首。

  闻宴眼睛大亮,顿时回想起当初和白无常联手整治陆临溪的事来:“那就过来啊,有谢大人在,我们一定如虎添翼的。”

  是夜,闻宴再度撤掉门头上的镇魂符,一人两鬼进入房间。

  行动要开始了。

  闻宴扭头看一眼白无常大人,杏眼在夜色下灼灼发亮,激动地抬起手掌。

  白无常看了眼伸来的手掌,手掌很小,指骨修长。温润眉眼蕴着柔和,抬起手掌,两掌啪地相击。

  夜深了,隆山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就要去睡觉了。

  苗阜为儿子铺好床,紧紧盯着房门,“今晚,她该不会再来了吧。”

  隆山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里划过狠厉,“再敢来,就找高人超渡了她。”

  虽然他们对自己那小女儿的死感到难受,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没了女儿,唯一的儿子必须保住。

  “你们放心,就算她来,也不敢杀我。”银水坐在床头,突然阴森地开口。

  银水裂开嘴角,轻蔑道:“鬼也得守规矩,是不能随便杀人的。”

  隆山夫妻两面面相觑,虽不相信儿子的话,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熬过一夜。

  午夜之际,三人睡得昏昏沉沉间,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银水拧紧眉毛,额头渗出冷汗,睡梦里浮现出,小兰花还活着时的场景。

  “没经允许,谁让你上桌了,去那边跪着去!”

  “你就是一个赔钱货,一个讨债鬼,还想吃饭,吃屎去吧。”

  “还真吃屎啊,嘴巴这么不讲究,必须得教训啊,把嘴缝上!”

  那个小女孩,从出生长到六岁,瘦骨伶仃,像个被哥哥扯坏的破布娃娃。三岁还没学会说话,只会哭,最后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瞎了。

  在她死得那一天,她实在饿极了,爹娘吃过饭,就出去了,留下大哥在家里。她像个饥肠辘辘的耗子,蹑手蹑脚到厨房里偷了一点生米,嚼也没嚼就急急咽下。还没吃一口,一道黑影,鬼一般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用带着恶意的眼神盯视着她。

  小兰花发现大哥,手一松打翻了碗,恐慌地往后退,大哥步步紧逼。

  “你还学会偷东西了,该好好教训!”

  拐杖如雨点般落在小兰花身上,小兰花惨叫着求饶,求爹娘救命。直到晚上,爹娘回来,才发现小兰花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身上抽搐得不行。

  爹娘惊慌地给她喂水,小兰花喉咙被灌了热油,疼得喝不下去。夜里发起了高烧,没救得回来,小女孩干瞪着大眼睛走了。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说话……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真娃娃……

  女童清脆的嗓音慢慢变得悲伤,绝望,最后,充满了怨恨。

  ……大哥是亲生的,我就是捡来的吗?                        

                            

  房间里桌椅柜子,被乍然掀起的阴风,吹得东倒西歪,支离破碎。

  这首歌还是银水暴打她时,嘴里哼唱的,小兰花牢记住了这首歌,她要唱给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听,一直唱,一直唱,直到他们记住了为止。

  歌声环绕,银水想醒却醒不过来,拳头捏紧,额头冒出更大的汗珠。

  小兰花趴在三人的床头,瞪着猩红的眼睛,唱了一首泥娃娃,见三人没有反应,扭头着急道:“姐姐,这么唱管用吗?”

  闻宴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肯定道:“管用,继续唱。”

  哪能不管用呢,本天师听到这首歌,都寒毛根根竖起了。

  小兰花于是又唱了一首,苗阜最先有了反应,额头冷汗直冒,梦魇地惊叫。

  ——有效果了!

  闻宴打了个呵欠,温柔地鼓励,“兰兰很棒……继续。”

  小兰花受到激励,清了清嗓子,唱的更认真了。

  白无常对闻宴道:“我看着怨鬼唱歌,你先去睡。”

  闻宴是人,精力比不上鬼旺盛,熬不起。

  闻宴正激动呢,不想睡,白无常凤眸一沉,化身成为严厉的家长,强行把人推到窗户下,变出一张枕头棉被齐全的床,硬是把人送到床上,还打了个昏睡咒。

  闻宴嘟囔了声“犯规”,控制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谢稚轻笑了声,转过头,笑意尽失。

  他一身气息凌厉威严,面无表情地催促怨鬼,“唱。”

  小兰花脖子一缩,仿佛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监工,委委屈屈地开腔,“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里,平白多了份无助和绝望。

  这份无助与绝望,也影响到了睡梦里的听众。                        

                            

  “啊——!!”苗阜实在受不了了,从噩梦里愣生生惊醒了。

  做了一夜噩梦,见到了大儿子虐打小女儿的场面,精神都快崩溃了。

  正想安慰那只是寻常的噩梦,就听见,寂静房间里,响起一阵诡异的脚步声,啪啪啪,像是有个小孩,欢快地在地板上跑着。

  月光照进窗户,她清晰地瞧见了地板上被揉碎的符箓。

  苗阜脸色惨白,是她,她来了……

  随后,银水也醒了过来,赤红着眼睛跳下床,拄着拐杖翻箱倒柜,满屋子找人,“小兰花,小兰花,你出来!出来!!!”

  “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一夜没睡,反复不停地做噩梦,银水手背青筋暴跳,脾气躁动。

  “这下,连大师的符也阻止不了她了。”

  这一家三口陷入恐慌之际,闻宴牵着小兰花的手,旁观这一切。

  不枉他们耗了一晚上,引导他们做梦。

  听到银水大喊着小兰花违反幽都阴律,恐吓阳间人,闻宴和谢稚彼此看了眼,眯起了眼睛。

  不简单呢,他还知道阴律。

  “谢大人,我们可没有违反规定。”闻宴望着白无常。

  她没动用法术,小兰花也没动用鬼气,只是在房间里,唱了一晚上歌而已。

  唱歌怎么能算违规呢,恶人逍遥法外,惹得怨鬼心情不好,还不允许唱首歌调剂调剂吗。

  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会受影响,但心里有鬼的人,加以适当引导,就会沉浸在过往的噩梦里,自乱阵脚。

  谢稚凝望着闻宴,一脸大公无私,“在下看得清楚,我们没有违规。”

  得到了肯定,闻宴杏眼微亮,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兰花大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道:“姐姐,我还想唱。”

  鬼是不需要休息的,看这三人难受,小兰花比打了鸡血还兴奋,她还可以奋战七天七夜!

  闻宴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花苞,道:“乖,夜里唱才有效果,白天唱他就不怕了。”

  小兰花只能按捺,焦急等着夜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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