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思绪纷杂, 没来及想清楚,闻宴手便被谢稚的大手包裹住,他道:“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白无常将怨气消弭大半的小兰花收回袖中, 就带着闻宴, 再度往麻衣山深处进发。
闻宴心下一动,道:“可是查出什么了?”
谢稚道:“并未,只是方才审问恶鬼, 他提到了一个地方。”
闻宴:“恶鬼说了什么?”
谢稚:“他说, 麻衣山百姓的命运,确实是受人掌控……”
原来,那从银水体内钻出恶鬼, 当初从地狱道偷跑出来后, 为躲避鬼帝捉拿, 一直潜藏在麻衣山,游荡两年,遇到了一批试图侵占此山的修者,早已将此山纳为领地的恶鬼自然不许他们进入,由此双方大打出手,彼此争斗了数年,直到那群修者答应为他找一副肉身,来更好地躲避鬼帝追踪, 双方才停战,后面发生的事, 一如闻宴所见,恶鬼上了罗依寨银水的身。
不过, 由于双方并非朋友, 那群修者事事隐瞒, 恶鬼也不计较,只是需要帮忙时,便去山下找那群修者,作为他不去找茬的代价。
接触多年,这只恶鬼却消息闭塞得堪比一直被封印的鬼十三,知道的是真不多,只知那些修者不怀好心,似乎在故意挑拨麻衣山各个寨子的寨斗,另外,麻衣山有一个地方很特别,山里各处地方他都能去,唯有一处,那群修者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谢稚温声道:“也许,那里藏着的秘密,便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对于闻宴答应了麻衣婆的事,谢稚也知道。
如今,他们要做的,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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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树林时,碰上几个灰衣道长,手持罗盘在山中寻找着什么。
闻言和谢稚从他们面前隐身走过,一群人恍若未绝,口中还在呢喃着什么“……又走丢了……”
“呵,他们离不开麻衣山……”
“小心她身边那人……”
闻言杏眼眯着看这些人,她好像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闻宴眼珠转了转,当下手伸入褡裢,摸出一沓符箓,以及……上次整完陆临溪后,还剩下的‘神药’。
正想着该怎么阴人,手忽然被身边人抓了起来。
谢稚瞥见闻宴手里的东西,已猜到她要做什么,叹了口气,“这个,先别用。”
没收了闻宴的作案工具,谢稚取出锁魂链,将手臂粗的链子化作指节宽的丝带,一端缠在闻宴手臂上,另一端牵在他手里。
闻宴低头看了眼缠绕在手腕上的黑色锁魂丝带,挣了挣,柔软丝滑,还有弹性,“怎么回事?”
绑我干嘛?
“等会或许会出事,闻姑娘拉好绳子,万一遇到事,就拉一拉绳子。”
原来是怕出事,那么多道士,闻宴也不确定能斗得过他们,点头道:“好。”
谢稚仔细嘱托了一声,就牵着她的手开始一步千里,耳边风声呼啸,老道和两侧风景一道,飞速消失在眼前。
一炷香后,两人深入了麻衣山腹地。
山林极密,道路崎岖,站到山中央最低矮的洼地前,闻宴打量了眼四周,无须用罗盘,她也能察觉出此地的不对劲了。
空荡山谷,风声静默,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咚、咚、咚”的响动,似和了某种韵律,好像心跳的声音。
他们脚下踩着的地面,出乎预料的柔软,隐隐摇颤,似在应和着大山心跳的节拍,一起一伏。
闻宴吞咽了口水,寒毛卓竖:“这地底,地底下——”
好像藏了颗……巨大的心脏!
察觉到脚下踩着的可能是心脏,闻宴腿一哆嗦,寒意爬上了脊背。
他们这是,直接走进了麻衣山隐秘之地吗?
“谢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闻宴搓去掌心的寒意,哆嗦着看向白无常,他这几日得了空,便在探寻麻衣山,想要找出麻衣山异状,今日带她来这个地方,肯定有原因。
谢稚温润的眸子凝视山谷:“麻衣山亡魂功德出现问题,根源便在于山中常年祸乱,山民杀性太重,血孽缠身,这里就是麻衣山祸乱根源。”
祸乱根源?
闻宴神色立即严肃,麻衣婆的话,回响脑海。
“寨斗让我们手染鲜血,满身罪孽,做再多好事也枉然,来日下了地底,还不知要赎罪多少年。”
“我们想停止,可已经停不下来了。姑娘能不能帮帮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命运……”
麻衣山最初的祸乱,是来源于那个误入山中的法师预言,因为他一句话,掀起山中长达百年的征战,各大山寨由最初的守望相助,变成如今的血海深仇。
那个法师,绝对有问题。
只是,闻宴想不通那法师这么做,目的何在。
修者最怕沾染因果,那人虽只说了一句话,却是麻衣山近百年死亡无数的罪魁祸首,他依然要承受罪孽,这份沉甸甸的罪孽足矣让他修为难有寸进,死后堕入阎罗,生生世世业火焚身,比身在炼狱恐怖百倍。
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他为何要做。
除非,这样得到的好处,值得他冒这个险。
谢稚凤眸轻眯,思忖良久,沉声道:“也许,那人是想利用龙脉的庞大气运,得道飞升。”
闻宴:“龙脉,哪有龙脉?”
麻衣山的风水她刚来时就看过了,黑雾笼罩,气运倾颓,迟早变成荒山,哪来的龙脉。
见闻宴面露不解,谢稚薄唇轻启,说了一段过往:“我在百年前来过这里,那时麻衣山还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钟灵毓秀,若再蕴养数十年,待此地走出大德大才之人,以人杰之气反哺地气,或可养出一条小龙脉。而当初那批躲避战乱的人迁入此山,占据宝地,本该气运诸身,走出无数人杰,甚至王侯将相,修道天才,没想……”
没想百年后,这里非但没走出一个大人物,反而一代不如一代,好好一绝佳宝地,变成了罪恶坑,自麻衣山而来的亡魂,个个血孽缠身,形如恶鬼。
若真只是恶鬼倒也罢了,偏偏查出,亡魂身上有气运被夺取的痕迹。
……有人私自夺取了他们的运。
这事,幽都不得不管了。
说到这,谢稚清雅如画的脸上,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讽意:“百年前幽都与玄门协定,幽都不管阳间事,我们只管死人。如今玄门监管不利,让阳间事影响到幽都,就别怪吾……”
闻宴没注意到谢稚的异常。
她被背后那人敢祸害龙脉的大胆行径,给镇得头皮发麻。
向龙脉动手,彻底断绝一地生机,这罪过,比害死千万人罪孽更深——灵魂永受折磨,永无赎罪之可能!
怪不得麻衣山众人占据绝佳风水,却未出一个人才。
他们的气运,功德,未来,早被一个可耻的盗贼窃走了。
窃取气运……
闻宴便想到了她身上两道至今无法解开的禁咒,本能厌恶。
这偷偷摸摸偷别人东西的行径,太像三世家那些人。
闻宴想到那些被窃取了命运的麻衣山亡魂,复杂地问白无常:“谢大人,如果证实,出自麻衣山的亡魂身上背负血孽,另有缘故,那些已被惩处的亡魂,要怎么处置?”
麻衣山人身上的血孽,都是由寨斗产生,在战场的杀戮行为,并不适用于一般情况的阴律。他们是在执行命令,都在为保卫各自的亲人族人而杀人,这种情况下背负的因果很少,甚至没有。
可由于麻衣山情况特殊,相当于和平年代非法斗殴,只要死人都算犯罪,都算了因果,于是每个亡魂身上都充满血煞,和寻常小鬼相比,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幽都过去不知情况,将这些鬼全算作恶鬼,一律严惩。
这是不公平的,麻衣山寨斗形如乱世战争,同样被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往前,他们不杀人,便会被人杀,怎么挣也挣不脱这命运。
她知道,白无常此行来麻衣山,便是为那个为自己伸冤,说身上功德有误的亡魂,可那些已经被惩罚过的亡魂,所受的不公,该怎么办呢?
这事错不在幽都,功德簿记载无错,他们只管赏善罚恶,不必追责血孽来源。可亡魂也没错,正如麻衣婆所说,他们即便认识到错误,也停不了手了,只能继续寨斗,因为没人想死,大家都想活。于是恶性循环,从麻衣山下幽都的亡魂,全都罪孽缠身。
闻宴也说不清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心境,可她就是想知道。
……也许,那个明明功德被盗却说不出缘由的亡魂,就是她的未来。
——她与三世家斗法失败后的未来。
假若她没穿到这世界,及时摆脱三世家,并找到出路,原主下场就是那些已经因一身血孽被严惩的亡魂,以那些人嫁祸给原主的罪孽,足够将她打入九幽地狱,日日煎熬,永无轮回。
一只没身份没背景小鬼的冤屈,有谁会在意。
谢稚似有所感,见闻宴一反常态的严肃神情,冥冥中有种,倘若回答得不好,会死得很惨的感觉。
生来是鬼的谢稚,不明白他还能怎么死。他眉宇轻敛,认真思忖了会儿,给予回复。
“幽都阴律制定之初,便尊照天道中的因果轮回,善恶必有报,公正严明。如果证实,麻衣山亡魂身上背负的血孽,另有缘故,还未被惩处的亡魂,重新计算功德,已被惩处的亡魂,免除所受的所有刑罚,给予弥补,让恶者受惩。”
“阴律无情,刑罚酷烈,不因任何人徇私。但阴律也讲情,会为无辜者平冤。”
说完,觑见小姑娘脸色和缓,谢稚面色也微不可查地缓和。
闻宴松口气,仿佛一直以来,紧压在头顶的大山,被挪开了一点。
也就是说,即便将来她跟陈牧尧那些人斗法失败,被栽赃了满身血孽,也不用担心永劫不复,幽都早晚会还她一个公道。
闻宴豁然开朗,可随即,又沉下脸。
她豁然开朗个锤子——
等着洗刷冤屈的人那么多,轮到她,都猴年马月了。与其等待别人为她解怨,在等待过程中还可能受些委屈,她不如在一开始,就把那些人泼来的脏水泼回去!
坐等别人为她出头,不是闻宴的作风。
闻宴杏眼酝起灼热的光,斗志昂扬道:“先找出那祸乱根源吧,我跟你一起找。”
见乍然严肃又乍然激动的小姑娘,谢稚莞尔,微不可查地松口气,“好。”
闻宴立即着手测算着方位。
但凡风水宝地,必有穴眼,他们所站的洼地,三面巍峨大山环抱,一侧有案山明堂,水流曲折,正位于宝地穴眼范围。
穴眼是风水宝地灵气、运势集中之地,一般穴眼都如喷发的泉眼,所有生机自此流出,沿着山脉水流输送各处,滋养一整片地方。处于灵穴上的花草树木,都要比别处要旺盛许多,人在其中,也会有种心旷神怡、精力充沛之感。
闻宴走了一圈,施术于双眼,瞳孔霎时蒙上一层金光,空中灵气,运势走向,尽数落入眼底。
她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睛在洼地中央那处拳头大小的水洼上。
水洼处灵气最为浓郁,必然就是麻衣山的穴眼了。
只是:“——奇怪。”
手腕处锁魂丝带微微挣了挣,洼地另一角落勘测的谢稚察觉,他转过头,“什么奇怪。”
闻宴抬手指向洼地西北角那片水洼,水洼上方,一根锈蚀的铁棍孤立插着,已插入太久,铁棍与四周气场俨然一体,若不留神,很容易便忽略过去。
那是风水师寻找到宝地穴眼,进行定穴留下的铁棍。
闻宴道:“这处风水宝地,已被人发现,并定了穴。”
非但定了穴,貌似还做了其他的手脚。
脚下地面隐隐起伏,心跳还在咚咚跳动。
闻宴强忍毛骨悚然的感觉,迈动双脚,在洼地边上找了棵树,掰断一小截缀满绿叶的树枝,然后用灵力小心将生机锁住。
谢稚走到闻宴跟前,望着她的举动,黑眸闪过思忖。
小姑娘所用术法,与当世任何一派,都似有不同,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她的师父,是谁呢。
闻宴不知身边人的想法,她掐了轻风决,小心将送往水洼上方。
树枝飘过去的路上,闻宴解释道:“穴眼是一地凝聚生气的节点,也是宝地气运最强之地,即便是枯木也能重发,可这个穴眼,似乎并不是这样。”
话落,那截树枝已飘到水洼上方。
一息,两息,平稳无事。
到了第三息——
树枝犹如受到某股力量牵引,咻地往下坠去!
刚沾水面,嫩绿树叶犹似被什么吸去生机,叶片肉眼可见地枯黄,转瞬没了生机!
饶是早有准备,闻宴脸色也不禁头皮发麻,深吸了口气,震骇地盯着那水洼,“穴眼被人戳破,非但没了滋养一地的效用,反而变成了漏斗,在吸纳周围生灵的气运和功德!”
他们还是低估了背后那些人地的胆子,他们不止要利用龙脉气运,连麻衣山那些人的气运和功德也未放过。
麻衣山各大寨子之间年年征战,导致气运和功德飞快流失。没人知道,那些流失的气运,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通过这个漏斗,偷偷转移走了!!
百年前那法师,确实有问题,他批命时故意说错了一句话:
麻衣山不是最后只能活一个寨子,而是……所有人,都活不了。
那最后存活下来的寨子,确实能存活到最后,可到了那时,这方天地的气运已流失干净,龙脉以土为肉、以石为骨、以草木为毛发,龙死了,土地转为贫瘠,石头崩塌,这方山脉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承担害死龙脉的他们,孽业冲天,又怎会有好结局。
一切正应了麻衣婆的猜测,这是当年那个法师做下的局,在他操作下,最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麻衣山!
这是拿一整座山,几千上万条人命,一条龙脉,来做的一个局。
这种办事手段,真的很像……
这时,闻言抬手往身上拍了道镇灵咒,不给某些人汲取她功德的机会。
这小贼般窃取一地生机和功德的做派,跟窃取她功德和气运的三世家,太像了。
在麻衣山待得越久,这种感觉就愈发浓烈。
麻衣山这些事里,说没有三世家的手笔,她绝不相信。
这是河西,陆家地界——以原书三世家的霸道,怎会允许有别的邪道,在自己的地盘偷龙脉。
窃人运,窃功德,窃龙脉!
三大世家好大胆子!
闻宴不觉捏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谢稚先前还看不懂闻宴所为,可等绿叶转瞬凋零,岂能还不明白,清雅俊脸冷沉,闭目感应了一番,凛声:“这条龙脉在诞生不久,就已经死了,可是,龙魂去哪儿了?”
他眸中酝起雷电,抬手出掌,赫然轰向那处水洼。
澎湃力量轰然而下,还未触及水面,水上便如滚水沸腾。
在恐怖的力量逼压下,扦眼的铁棍被巨力从土中震出,当啷落在地上。而原本水洼之地,被轰出一道裂缝,一座一丈高的石台,轰隆隆浮出土面。
看清石台上的图案,闻宴瞳孔骤缩了一下,三世家,真是……
石台侧面图案,充斥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缠绕石台的巨龙,如伏诛的罪犯,龙躯龙爪皆被玄铁锁链捆绑,挣脱不得,一双赤红龙目里,尽是怨恨痛苦的表情。
铁链锁龙……
闻宴嗤笑一声,再也按捺不住胸口怒火,心里的五分猜测,升作了九分。
看看这昭然若揭的勃勃野心,除了三世家,还有哪个能有,哪家敢有?
谢稚凝视那面石台,眸光明灭不定。
他好像在玄门见到过这种东西,只是,那是一张图纸。
就在石台出土刹那,空中无形的心脏声,仿佛受了刺激,陡然加剧,砰砰砰,砰砰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谢稚见状不对,手猛一拉锁魂丝带,将闻宴拉到自己身边,大手扣住她手腕,带着人跃上半空。
就在两人脚刚离开地面,洼地下忽然发出一种仿佛万鬼哭嚎的声音,石台下方,轰隆隆裂开了一条地缝。
那缝隙是一个口子的形状,外狭内阔,像闻宴以前看过的剖宫视频里,肚子被划拉开的形状,内里似有一个圆鼓鼓的肉球,那咚咚如同心脏跳动的声响,便是由此传出。
还没看清那肉球里有什么,洞里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还在半空的闻宴,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要往下去。
好在,她手及时扒拉住了白无常肩膀,才没被吸进去。
与此同时,地缝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开始凋零,枯萎,短短两息,便成为一片死林。
望着那开始疯狂掠夺周遭生机的诡异地缝,闻宴脊背猛地蹿升起一股凉气。
……这玩意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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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寨外。
数十个手持罗盘的灰衣修者,如猎狗般漫山遍野着急地搜寻着猎物。
“替命人气息刚出现一瞬,又消失了,连罗盘也找不到方位,她究竟去哪了!”
“老夫不信,在我等眼皮底下,还能让她逃脱不成。”
嘴上说着替命人逃不掉,但找寻了一个时辰,即便焚烧了韩世子寄来的替命人之血,动用焚血术,都没找到替命人气息,众人有些不确定了。
仅凭替命人一人之力,逃不出麻衣山,可她身边,还有那位高人。
那高人在不久前,才刚收服了罗伊寨那只极恶之鬼的狠人。
那可是极恶之鬼,当年他还是鬼体之时,就让他们吃了不小的苦头,双方就麻衣山这片地方争夺了很多年,直到他们答应帮他夺一具肉|身,让他做了人,彼此才相安无事。
没想到,那恶鬼竟这般轻而易举的,就被那高人收走了。
再想到,不久前十面山之祸……
众人打了个寒噤。
——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也不知当初替命人是怎么榜上那高人的,现在可好,替命人有那高人庇护,他们连人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带走她,又是个问题。
焚血术再度失败,几个道长彼此对视一眼,肃然道:“去找清源道尊。”
本来,他们负责找寻到替命人,之后将其踪迹告知道尊,由道尊去引开高人,他们负责抓捕替命人,但如今必须改计划了。
护山阵法尚未触发,说明替命人还没离开此地。不过,再过一个时辰,还能不能拦住替命人,就不一定了。
事关大小姐性命,众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众人急速回转槐树林。
老宅院里,一青衣道长垂目端坐院中莲花台,鹤发童颜,肌肤光润,周身似有点点金光萦绕,一派道骨仙风。
若是麻衣山各寨麻衣婆在此,定然大为惊讶——
这老道,不就是画像中那个,百年前误入山中,为众人批命,后又指点迷津的法师吗!
只是,法师样貌与百年前相比,仿若吃了返老还童的神药,比画像上要年轻十多年岁。
百年前的知情人早已离世,已没人知道,当年以一人之力,挑起山中百年混乱的法师,仍在人世,他悄然藏在山中,在背后窥视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听到众人诉说困境,清源道尊睁开眼睛。
犀利如鹰隼的眸子淡淡扫向周围道士,将手掌伸出。
众人会意,忙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的玉瓶,玉瓶里赤红液体晃荡,交给面前的老者,恭敬道:“道尊,这是韩世子送来的替命人血液。”
清源道尊沉默不语,在地上画出一个寻踪阵,随后将玉瓶瓶口木塞扒开,将血倾倒下去。
血一落地,哧地一声,阵法中浮现出麻衣山图景,瞧见罗盘指针再度转动,众人大喜:“……找到了!”
可,待看清猎物所在方位,却是勃然色变:“她居然在——锁龙台!!”
清源道尊倏然张目,一双鹰隼般的双目,陡然迸出瘆人的冷意,垂目往地面阵法望去。
正要说什么,脚下忽然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院内传来了一道细细的,犹如龙在愤恨咆哮的声音。
饱含怨恨的龙吟响在耳畔,所有修者神魂震荡,脸色一白呕出血红。作为驻守麻衣山的修为最强者,清源道尊受创更是严重,方才还光滑的脸皮转瞬皱纹横生,似在一夕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的面容,还在持续衰老,脸上脖颈皮肉坠下,腰背飞快佝偻,一身道息,也在飞快瓦解消退……
众人瞧见清源尊者犹似中了诅咒的变化,心下骇然。
道尊坐拥龙脉修炼,将麻衣山一地生机尽摄入体,如今这情况,他是——遭遇反噬了!
见这般的反噬后果,众人毛骨悚然。
“有人……嗬嗬,在动穴眼!”震怒从清源道尊衰老的脸上浮出,他手指巍颤地抬手,并拢起食指与中指,动作迟缓地往身上打了道禁咒。
随即取出一方墨印。
墨印一出,腾腾怨气冲天而起,咆哮着覆盖了宅院上空。而黑印上,被锁链困住的幼龙雕像栩栩如生,犹似龙魂困在其中,一双龙目怨恨地瞪着青衣道者,周身困住它的锁链颤巍巍欲碎。
周围道士一见这方墨印,顿时惊骇,“不好,龙魂要挣脱出来了!”
“孽畜,回去。”
清源道尊浑浊的眼神迸发出凶狠,竖起手指打了个诀,加固墨印内的封印。龙雕像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再度被压制回去。
清源道尊收回墨印,转头看向众人,震声道:“速去锁龙台。”
锁龙台出事,众人道长再不敢停留,转身离开院子。
“咳咳……区区一个孽畜,也想脱离本尊的手掌心,休想!”
清源道尊注视着手中的锁龙墨印,冷哼一声,将墨印收回袖中。
随即原地打坐,运转功法。随着功法运转,周遭生机飞快被摄取而出,灌入他体内,弥补了大损的元气。
道尊布满皱纹的肌肤,再度被鲜活的血肉撑起,犹如岁月逆转般,不到一炷香,气色又红润了起来,就连满头华发,也生出了几缕黑色。
而与清源道尊相反的,却是宅院周围,方才还有些生机的槐树林,此时满林草木被强夺生机,已凋零枯萎,化作一片枯林。
不,枯木尚能逢春萌发,这片林子却已变成了生机断绝,再无复苏之机的死林。
待调理结束——
清源道尊睁开锐目,抬手,并指在左手掌心上画出一个圆。
随着圆形线条首尾相接,掌心圆形中,浮现出一个美貌少女的模样。
少女面颊雪白,杏眼澄澈有神,此时正谨慎巡视周围,视线扫过这边时,眼神微停顿了下,又淡淡收回。
“果然是你,替命人。”
“敢动锁龙台者,死。”
清源道尊眼底闪逝过冷芒,合掌收回圆光术,起身,身影转瞬消失在老宅当中。
作为守护锁龙台之人,清源道尊决不允许,有人毁掉锁龙台。
那不止是锁龙台,也是他半生心血,他证道的关键。
只是——
清源道尊飞速前往锁龙台路上,几十年古井无波的心绪,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步伐一顿,抬目仰望上天,掐指算了算,眼前一片迷蒙,没能得到任何指示。
又是这样……
这几日,他修行之时,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修者神识连同天道,直觉和预感都可能关乎性命,这预感,该不会是……
不,不会,不能。
清源道尊摇头,眼神透出坚毅。
当年,他能在寿数将近之际,来到麻衣山,生生从那群凡人手下抢到一缕生机。
这一次也同样,便是天道,都休想夺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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