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魂终散难断往日事
事关通白道长的清誉，丰茂登时寸步不让：“师父从没教过我北巫秘术！是我擅自偷了古卷，与旁人毫无关系。”他从怀里掏出一卷薄纸，“我有次在藏书阁翻阅到了这个，才对北巫秘术有所了解。丘山雪灾，我想到用造日术抵抗之后，就潜回太白山把这古卷偷了出来我师父真的，自始至终都毫不知情！”
陌辰接过古卷，却没有展开来看，他抬手将定坤囊召来：“这些话你留着到了京城自己说！”
“等不到那时候的定坤囊也锁不住我的魂魄，你师尊难道没告诉过你，废除命约的后果是什么吗？”
陌辰脸色阴沉，抬手捏诀却迟迟不做反应，明知无望但还是不肯妥协，铁青着脸又要尝试别的办法。
丰茂无奈地摇摇头，以长者的姿态叹道：“景氏皇族骨子里都埋了固执的根吗？一个个都这么固执！尤其你那个叔叔，更是固执得没话说。”
景氏皇族！
岁岁不是不知道这江山是谁家的，也不是没猜测过，只是觉得天下姓景的又不只有那一家，也有可能是赐了姓的外族王。没想到景陌辰和她的华容叔叔还真是皇族的人！
陌辰不理他，他就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我和他很久都没见过了，哦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他很久没见过我了，我在南陵还是偷偷见过他几回的哎，我说啊，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平常多关心关心他，他现在性情都有些变了”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魂魄将散，他把满腹唠叨收了起来，抬眼又看了看岁岁，那眼神包含太多情绪，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岁岁不明就里地被他看了良久，才听到他轻叹一般的声音：“以后连给你们上香的机会都没有了魂飞魄散，也不能来世再聚了。”他声音太轻，几乎出口就散落在山间里，继而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复又看着岁岁，这次是对她说的：“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你舅舅，没给过你礼物，反而诓你买了一大箱桃木剑。太白山上的老橡树下，埋着你母亲酿的莲花酒，本是约好放香了大家一起喝，可是没来及就由你们去喝吧”
陌辰大概是把他会的法诀都试过一遍，终是不行，这才冷寒着一张脸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丰茂“嘁”笑了一声：“我就说没用吧，非得自己撞撞南墙才肯信，跟你皇叔一模一样！”
看在他就要魂飞魄散的份上，陌辰没有对他的嗤笑表现出不愉，而是静静地听他说着。
“不要迁怒我的师门，都是我一人做的，真的”
他这话不知到底说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眼睛向上翻了翻，再转回来，已经不是方才的神情了。一张脸上布满了惊诧，眼睛瞪如铜铃，动了动嘴唇，这才不可思议道：“他这就走了？话好像都还没说完。”
岁岁奔了过去：“豆丁！是你？”
豆丁被她扒住肩膀晃了晃，道：“是我是我，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岁岁闻言心中无故一顿空落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这种哀伤是为了什么。岁岁垂下眼睫，她从不遮掩自己的情绪：“他虽然做过错事，可是魂飞魄散也太狠了点。”
招财和进宝像是来验证丰茂是不是真的离开，围着豆丁闻了好几圈。
豆丁被附身的这段时间，灵魂也是醒着的，他们经历的一切豆丁都看在眼里，现在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有好多话想问，却又觉得现在问不合适，遂先憋了下来。
岁岁也没有哀伤太久，她看着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路茗卫凤，问道：“他们两个怎么一直不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陌辰正在翻看路茗的眼白和口鼻，摇头道：“没问题，只不过被喂了点毒果。”
“！”
岁岁圆睁着一双眼，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都服了毒果还没事？！
岁岁蹭地扭过头，看着一直默默伏在地上的三身人：“你喂的？”
对方怯懦地摇了摇头。
“是它！”
陌辰黑了张脸，对着远处的大树厉声道：“还躲着不出来？”
岁岁现在和他立在一处，这才注意到他额间的合欢花，那花此刻鲜红得几欲滴血。
丰茂果然没骗人，这合欢花的颜色真能改变，那自己额上的这朵，也会一样红吧？
岁岁不由自主地翻眼向上看去，伸出手来摸了摸额心。豆丁也斜着眼悄悄觑了觑二人额间的印记，欲言又止地砸吧了下嘴。
那方大树后面慢吞吞地走出来个满身长毛的家伙来，乍一眼看上去像是猴子，就比猴子个头大了些。它就是给路茗和卫凤喂毒果的家伙！这厮很忌惮陌辰，像是刚在他那吃过苦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来。
三身人看到它却很显亲昵，忙不迭抬着笨重的身子走到它身边。
“这是？”
“狌狌。”
“就是他给路茗卫凤下的毒？”
陌辰瞟了眼岁岁：“也是它把你们抓来的。”
“啊？”岁岁收回刚想走过去的步子，退到陌辰身边道：“这么小的个头”
那狌狌似要给岁岁证明它的能力，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啪”地掰成两半，再丢回地上。
岁岁和豆丁同时张圆嘴巴，像是看到了一出杂技。
岁岁头都不转，直勾勾地盯着狌狌，却是在问陌辰：“那你之前是去抓它了吗？”
因为她没有转头，所以没有看到陌辰布满阴霾的脸，只听他咬牙道：“被他作死，扯着我一起掉进了蜂窝一样的山洞。”
岁岁还想问得仔细点，但是听陌辰这语气，还是放弃了，于是她问了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你怎么给我种了合欢印？”
陌辰面露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声音平稳，显得很理直：“怕你也失踪了，当时没有太多时间，只好先结下合欢印。”
“哦”岁岁摸着自己的额头，又问：“那这个还能解开吗？”
“能。但是要一段时间。”
“啊？”
陌辰眼光扫过岁岁的合欢花，也是十分头疼：“需先得父母长辈同意，而后去祠堂拜祭，等到四十九天之后，再去圣地拜过天地，才能解开。”
岁岁一阵无语，心中腹诽怎么比娶亲还麻烦。
那狌狌明明是个大力士，却怵极了景陌辰。陌辰问有没有快速解毒的法子，它刚一摇头，就见陌辰长眉竖起，忙不迭地想出了个办法，眼神闪躲地捡根树枝在地上画画表达，意思要把那二人扶起身，拍打他们的后背，把果子吐出来。
陌辰瞧了瞧鬼爬一样的画，一眼也不愿多看地移开眼：“毒是你下的，那就你去解。”
岁岁刚想说让它拍会不会拍死人，就听“嘭”的一声，那可怜的路茗已经遭了殃，毒果虽然吐出，却被这大力一掌拍得晕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狌狌拍了第一掌，晓得应该控制控制力度，拍卫凤的时候少用了几分力，但依旧是发出了听着就痛的响声。不过卫凤显然比路茗忍受能力强太多，他睁开眼，头上冷汗津津，面容却依旧得体，竟然一刻也不多缓地就站了起来，冲着陌辰行了一礼。
陌辰表情淡淡地点点头，把丰茂给他的古卷递过去：“上面记载了北巫秘术，我没打开过。”
“我知道。那果子只软人筋骨，不影响听觉。方才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陌辰“嗯”了一声，颇为赞赏，和聪明人说话的最大好处就是不浪费时间。
那处还泛着晕乎的路茗，这会儿也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同样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顶着一张茄色的脸，看着一边无辜的狌狌道：“只知道狌狌可通晓过去的事情，可从没听说过它们力气这么大啊！”
“是他不同罢了。”
这狌狌也算变相受到陌辰对他力量的肯定，却不觉得骄傲，也不知它和陌辰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俩的表现来看，似乎彼此都很不愉快。
狌狌对岁岁来说也是个新鲜的词，她一听到通晓往事登时来了兴趣，不自主地往它那靠了几步：“它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过去吗？”
陌辰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也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扫兴的事实：“狌狌知往事的能力与年龄相关，它还没有成年，只能知晓你曾经看到的事情。”
岁岁一阵失望，忍不住瘪起嘴来。
“不过你还是能通过它看到过往。”
刚垮下的小脸突然又扬了起来，岁岁一双眼里仿佛盛满了月光。狌狌或许是出于善意，也或许是出于对陌辰的忌惮，没有拒绝凑过来的岁岁，一人一兽对视了一会儿，岁岁撑着膝盖道：“能让我看到我父母吗？”
狌狌眨了眨眼，幽深的瞳孔里仿佛布下了魔术，引着岁岁落入他眸中的世界，早已模糊的记忆一寸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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