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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异客


“等他日我恢复了记忆找到了家人,定然回来好好谢过老师父,为寺中捐些香火钱的。”

        程兮凉目光撇到斋堂有不少和尚正在偷偷地打量他们,不禁小声提醒道:“阿娘,先吃饭吧。”

        “吃吧。”

        程氏点点头,几人便一齐落了座。程兮凉替程氏和邱钰宸盛好饭,自己才坐下吃饭。

        斋堂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筷子碰撞到碗碟上的轻微声响。吃过饭后,程兮凉等人一同离开,程氏今日难得没有立刻赶去藏经阁,而是同程兮凉一同来了后院。

        “邱小公子伤好的差不多了吧?”程氏突然问道。

        “是的。”邱钰宸应道。

        “你愿意跟我们回山下吗?”说话间,程氏已经坐到了后院雪松树下的那张石桌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那个位置,示意邱钰宸坐。

        邱钰宸也不推辞,依着程氏的意思坐下,这才回答道:“如果夫人愿意收留我,那自然是愿意的。”

        程氏看了一眼邱钰宸,神色复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留在山上,没准哪一天就给寺中的众人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邱钰宸神色平常,没有丝毫的异样。

        他又反问程氏:“那夫人为什么要收留我呢?”

        “俗话说得好,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将你救下,自然有义务护你周全。”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氏最后又吩咐道:“过几日我们就启程下山,这几日你就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再为你打听打听你的住处。”

        听到程氏提起住处,程兮凉听得心惊胆战,生怕邱钰宸想起什么,然后又对程氏透露关于京城的消息。

        “小凉?”

        程兮凉被程氏的喊声惊得回过神来,立马应声:“我在!”

        “你在发什么呆?都叫你好几声了。”程氏嗔怪的看着程兮凉。

        程兮凉打着哈哈,岔开话题:“我在想事情呢,阿娘有什么吩咐?”

        程氏见程兮凉这般,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再追问:“这几日你照顾好邱小公子,别让伤口又裂开了。”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会把人照顾好的。”程兮凉拍着胸脯保证道。

        得到了程兮凉的保证,三人又简单的商量了一番回山下后的事宜。程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原本高高挂在正空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有些偏西。

        “我先走了。”程氏站起身,说道。

        程兮凉担心程氏整日呆在藏经阁身体吃不消,提醒道:“阿娘注意身体。”

        邱钰宸也跟着一齐站了起来,对程氏作揖道别。

        等人走远后,邱钰宸才向程兮凉问起:“夫人身体似乎有些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隐私,程兮凉便直截了当的说了:“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当时因为没有钱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间,所以落下了病根,如今病情反反复复,一直好不了了。”

        不知怎的,邱钰宸仿佛从程兮凉的面上看到了愁容。他不会医术,也不太会安慰人。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夫人心善,一定会好的。”

        程兮凉“噗嗤”一声笑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顿了顿,还是收了笑,“不过,还是借你吉言了。”

        想了想,邱钰宸起身走到程兮凉的身边,依着她旁边的石阶坐下。厚厚的衣袍将石阶的寒意隔绝在外,他这才发觉,原来即使是冬天,坐在石阶上也是感觉不到寒冷的。

        寺院建在山间,从石阶的方向向远方看去,还能看到起伏朦胧的山脉被白雪覆盖,连着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帘时就是一整片的白色。

        原来从这个方向看远方,竟然别有一番风景。邱钰宸心想。

        这个下午,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石阶上看着远方,殊不知在前院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外面阳光正好,虽然不似其他季节那般毒辣,却是分外温和的。可是走进寺中的这人虽然风尘仆仆,身上却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逼得人不敢靠近。

        老师父遣散了正在诵经的众僧,亲自上前迎接了这人。

        “吴大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老师父问道。

        那位大人也不像旁人那般见着老师父就毕恭毕敬的合掌行礼,他兀自的拿过一炷香,借着案前燃着的蜡烛点燃了香,插进香炉里后又走回案前拜了拜。

        老师父就这么注视着他完成一系列事后,这才走上前来。

        这个被称为吴大人的人名叫吴冼,衣着光鲜亮丽,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财大气粗。可是如果单看面相,却又是一副沉稳的面相,与他轻浮的衣着格外违和。

        “玄净大师,那位现在还在你这里吗?”吴冼直呼着老师父的法号,话也说得模棱两可。

        玄净大师对这些却是了如指掌的,他点了点头,“还在寺中。”

        “那就好。”吴冼松了一口气,又警告玄净大师,“记住,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在寺中。”

        “那倘若他执意要走呢?”玄净大师又不放心的问道,担心自己会错了意。

        “那就再让他忘一次。”吴冼神色微冷,唇角还含着不易察觉的冷笑,“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觉悟,既然已经从京城出来了,就别再妄想着回去。”

        “明白了。”玄净大师悄悄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垂首应着。

        “大人今日还住在寺中吗?”玄净大师又问道,“如果要住的话,我这就吩咐人给您收拾一间房。”

        吴冼本来打算离开,听到玄净大师的话后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住一晚,“那就收拾一间房吧,我明日再走。”

        “请大人跟我来。”玄净大师引着吴冼走出大殿,一路朝后院走去。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玄净大师走在前面为吴冼指路,吴冼边走边记下了路线。

        整个后院蜿蜒曲折,再往后不同的房间之间也都隔着一道不高不矮的围墙,面前也都栽了一棵冬青树。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走,最终停在了角落里的一间院子。

        要进门时,吴冼无意间撇到隔壁禅房的单院内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还没待他细看,那人影就一晃而过。

        玄净大师并没有注意到吴冼的动作,他推门进了角落这间禅房的院门,转头对吴冼说道:“大人,这间屋子怎么样?离前院远,既安全又安静。”

        “就这间吧。”吴冼对房间没什么要求,听玄净大师介绍,就随口答应下来。

        “那我这就安排人过来为您打扫,委屈您要先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等等。”

        见玄净大师要走,吴冼出声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吴冼问道:“隔壁是谁在住?”

        “隔壁……”玄净大师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隔壁住着一个病人,前几日受了重伤被人救回来的。”

        “他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吧?”吴冼问道。

        玄净大师对吴冼打包票道:“大人放心,他受了重伤,近几日一直在养伤,等他伤好了就会立马离开。”

        “那就好。”吴冼放下心来,又自我安慰刚刚看那人觉得眼熟只是他自己杯弓蛇影了。

        这样安慰了自己片刻,吴冼挥挥手让玄净大师离开,自己则坐到了院中的石桌前。

        很快,就有一个陌生的小和尚走到院门前敲门。

        “大人,老师父让我来给大人打扫屋子。”小和尚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抹布和扫帚,说话也小得可怜。刚刚玄净大师就叮嘱他,说这位大人身份特殊,要小心对待。

        吴冼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院门处,小和尚因为紧张而有些拘谨的神情堪堪落在他眼里。他放缓了表情,对小和尚招了招手。小和尚便慢慢地挪到了吴冼的面前,一时连礼数都忘了。

        吴冼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他缓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法号寂生。”小和尚小声的答道。

        吴冼扬起唇角,微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寂生小师父了。”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寂生小和尚又接着说道,“那、那我去给您打扫房间了。”

        “好。”吴冼点了点头,目送着寂生小和尚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扫地的声音,然后又许是被哪里的灰尘呛到,传出一阵咳嗽声。

        吴冼就一直坐在院中,指尖轻轻地敲击着石桌,一下一下,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这个名为寂生的小和尚年龄尚小,很轻易地就引起了他的怜悯之情。而且他也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只不过在很小时就走失了,如今骤然看到年龄相仿的寂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亲切感。

        又过了一阵,寂生小和尚从屋内出来,“大人,已经打扫好了,您需要检查一遍吗?如果有什么地方没打扫干净我给您重新打扫。”

        “有茶吗?”吴冼忽仿佛没听到寂生的问题一样,自顾自的问道。

        “有……我这就给您煮茶。”寂生说着,放下手中的工具,小跑着去给吴冼煮茶。

        不消片刻,寂生就端着茶走过来。

        吴冼嗅着空气飘出的茶香,那浓郁的茶香竟然将院中的檀香味轻易地就盖过去。

        “这茶不错。”吴冼夸道。

        “是山下程家的黑茶。”寂生连忙介绍道。

        吴冼点点头,手中把玩着茶盏,末了又将茶盏端起凑到鼻前细细的闻了闻,心里盘算着等下山后去买些茶回去。

        “那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寂生小心翼翼的问吴冼。

        “不急,陪我喝完这盏茶吧。”吴冼说着,示意寂生坐到他的身旁。

        寂生不想坐,可是又怕得罪了吴冼,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你别紧张,我也有一个你这般大的孩子,不过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走失了。”

        “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过得很好。”寂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这般说道。

        吴冼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寺中的?”

        寂生如实答道:“夏至日。”

        “为什么来寺院了?”

        “家中双亲去世,我无依无靠,最后走投无路走到了山脚下,被师父救了回来,然后就拜了师。”

        “那你想还俗吗?”

        寂生愣住在原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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