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竹林
听到这话，程兮凉原本要坐下的动作就顿住了。她笑着回答道：“不错，是茶香。”
余恕思考了一会，然后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我想起来了，管家爷爷之前买的茶也都是这个香味。”
管家爷爷笑了笑，“小少爷忘记了？前些日子我不是还和你提过。”
“是我没有想起来。”余恕也跟着笑了一声，“让程姑娘见笑了。”
程兮凉笑笑没说话，她看着余恕神色平常，实在无法与生病之人的面容相提并论。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能拿上台面上说的话，程兮凉也就只能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几人没聊一会儿，程氏就烧好了茶水过来，“让各位久等了。”
“没有。”管家摇了摇头，道谢着接过了程氏递过来的茶水，然后放在了余恕的面前。
程氏又替管家倒了一杯茶，问道：“这眼看着腊月将至，二位是打算在建安郡过年吗？”
管家也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这要看到时候有没有特殊情况。”
余恕知道管家是在说自己的病，却自顾自的把玩着茶盏，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论一般。程氏见状也不好再问，便招呼着两人尝尝茶的味道。
管家也就顺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浅抿一口后，他叹道：“入口清苦，细品后又有一丝甘甜，的确是好茶啊，担得起它的价格。”
程兮凉在一旁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羞赧的说道：“这黑茶是今年晒的新茶，自然是要比其他家贵一些的。”
管家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可没有嫌弃了你这茶贵了的意思。”
喝过茶，两人就要走了。
管家又说道：“那接下来就要麻烦程夫人照顾我家小少爷了。”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晚上一个人留在府上安全吗？”程氏看了一眼余恕，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管家连忙解释道：“这个夫人放心，家丁和护卫都还留在府上。只不过这些粗人都不会做饭，小少爷嘴又挑的很，不喜欢酒楼里的那些饭菜，所以这才有了这个不情之请。”
程氏听后不禁面露难色，“可是我做的菜恐怕还不如酒楼里的厨子。”
管家迟疑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程氏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其实小少爷只是不喜欢和许多人吃同样的菜罢了，夫人照着平常的菜式做就好，不用太迁就小少爷。”
“那好吧。”程氏迟疑着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说了一句，“若是小少爷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上别人家去——”
“夫人不必说此话。”管家打断程氏的话，“我也是信得过夫人家才会放心把余恕教给您照顾。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见程丫头卖茶，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教出这样待人亲和的小姑娘，今日才算是得以亲见，果真也是一个温柔亲和的人。”
管家说完，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那钱袋看着沉甸甸的，似乎有不少银两。管家直接就将钱袋递到了程氏的面前，说道：“这些银子就当是夫人照顾小少爷的谢礼，还请夫人不要嫌少了。”
程氏被管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忙的就推开了钱袋，“这是做什么，我照顾小少爷是我自己答应的，又不是为了这些银子。”
可是管家却坚持要将银子给程氏，两人一番拉扯之后，管家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钱袋收了回去，“那好吧，我也就不勉强程夫人了。”
程氏总算是松了口气，“本来就是举手之劳，这银子我要是真收了反倒是显得生分了。”
“我是说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咯。”管家说着，向余恕招呼道，“小少爷我们该走了。”
“知道了。”余恕正听程兮凉给他介绍如何辨认各类茶香气，听到声音后应了一声，然后对程兮凉道别，“那我便先走了，明日再来找你。”
“余公子慢走。”程兮凉站起身，说道。
余恕和管家走后，程氏便又给程兮凉讲起了比武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比武忌躁，切不可用蛮力攻之。我们本就是女子，力气自然要比大部分的男子小很多，所以这个时候就要用巧力智取，找出破绽再一击致命。”程氏说道，“不仅比武，排兵布阵讲究的也是一个‘智’字，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争不计其数，也都是靠着智慧取胜的。”
程兮凉被程氏的话说的跃跃欲试，她一脸期待的问道：“阿娘，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学习武功啊？”
虽然邱钰宸之前教过她剑法，但那都只是皮毛。再加上能学习的时间之短，其中的精髓她都无从知晓。
“你现在伤还没有好，不要整天想着练功。而且练功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到时候可不要跟我喊着太苦太累。”程氏用指尖点了点程兮凉的额头，叱责道。
程兮凉吐了吐舌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喊累的。”
程氏皱着眉，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她就说道：“那就再过几日，等你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开始教你。”
“好！”程兮凉惊喜的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有些事我就必须要让你知道了。”
“什么事？”程兮凉下意识的就跟着问了出来。
程兮凉看着程氏严肃的神情，觉得这件事一定很重要，而且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程氏一直以来瞒着自己的那件事。想到这里，程兮凉的心跳得竟然有些快。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预感到它很有可能会改变自己以后的生活。
“你准备好，知道这一切了吗？”程氏正色的看向程兮凉，问道。
程兮凉毫不犹豫的用力点了点头，不论是什么事，既然是她应该知道的，那她就没有要逃避的理由。
“阿娘，我准备好了。”
程氏这次终于没有了太多的顾虑，她回屋取出两件披风，一件递给程兮凉，一件自己披上。然后她对程兮凉说道：“走吧。”
程兮凉没有多问，跟着程氏一同出了小巷，然后出了城，一直朝着郊外走去。
冬日的白天总是格外的短，等她们来到目的地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余下太阳的一点稀薄的光亮还照着天边。月亮已然挂上了东边的天际，显得格外黯淡。程兮凉见到她们面前是一片竹林，满林的竹叶被夜风吹得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激得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程兮凉有些后悔没有劝程氏应该明天白天再来的，可是又有些担心程氏明天一早又改变了注意。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事。
许是察觉到了程兮凉的不安，程氏回身牵过程兮凉的手，冰凉的手指却意外的有安全感，让程兮凉原本有些害怕的心瞬间被抚平。
“别害怕，很快就要到了。”程氏柔声安慰道。
程兮凉摇了摇头，“阿娘我不怕。”
程氏点了点头，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她牵着程兮凉的手，拉着她走进了竹林。
不过是这须臾之间，太阳就彻底消失于天边。黑夜降临，明月终于高悬，她们身处在竹林之中，除了风吹竹叶的声响，便再无一点其他的异响。
又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程氏停了下来。
两人停在了那块程氏曾经带着邱钰宸去到的木制墓碑前。
“这是……”程兮凉有些迟疑的问程氏，虽然在看到墓碑时，她隐隐有了些预感，却还是希望能够听到程氏给出一个其他的答案。
“……是你的父亲。”程氏答道。
程兮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父亲抛妻弃子，去享受荣华富贵、或者奔着温柔乡去了，她甚至还想过等哪一日她寻到了她的父亲，她一定会骂他这个负心汉，把她阿娘一个人丢在了小小的建安郡。
可是如今她见到了这个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躺在了这片地底，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空荡荡的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提及。
程兮凉张了张嘴，不知道刚说些什么。
接着，她就看着程氏走上了前。昏暗的夜色下她看不清程氏的脸，只听到她冷静平淡的话音：“这些，都是拜当朝皇帝所赐。”
这是程兮凉第一次听到程氏在提及“京城”时，更准确的说出一个人的身份。
“为什么？”程兮凉不解的问道。
程氏冷嘲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你父亲的尸骨早已被人抛尸荒野，就连这个衣冠冢都不能刻上他的名姓。”
程兮凉想到不久前程氏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上次你说的那位前朝大将军……”
“就是你的父亲。”程氏毫不掩饰的回答道，“他一生征战沙场，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斩于殿前，还要背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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