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迷雾
夜风寒凉，像刺骨的寒冰刻入了皮肤里。将化未化的雪从枝梢抖落，落在雪地里时似乎都有了声响。
“你都知道了啊。”程兮凉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平静的说道。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当时想要去找你，结果就听到你和大夫说要去京城。”余恕急忙解释道。
程兮凉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确是要去京城。”
余恕看着程兮凉，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一旦去了京城，很多事情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想好了。虽然我想阿娘可能不太希望我去京城，但是我却必须要去，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有个结果的，这都十年过去了。”
“我不能劝你不要去或者再等多少年，你有你的决断，我不能置喙。”余恕看着程兮凉，眸光里闪着异样的光辉，“但是你能不能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去京城。”
程兮凉摇了摇头，拒绝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能让你陪着我冒险。”
余恕这次却没有放弃，继续说道：“你一个人在京城，没有任何人脉，你怎么调查？我本就是京城人，了解的自然比你多。”
见程兮凉面露犹豫之色，余恕就知道程兮凉是听进去了，于是便乘机动之以情：“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就要有难同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那好吧。”几番权衡犹豫之下，程兮凉终于还是松了口，她在京城的确是无依无靠，想要找寻的确是难上加难。而有了余恕之后，好歹是有了调查的门路。
余恕长舒一口气，然后说道：“那我回去和管家爷爷商量，年初就启程。”
“好。”程兮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余恕此时倒也不怕程兮凉想不开了，心中有牵挂的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生的。
等余恕离开后，程兮凉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露出了不符年龄的沧桑来。她看着自己这空荡荡的小院，就好像自己被这个世界孤立了一般，孤独在一瞬间就把她包裹的严丝合缝。
堂屋内燃着一支蜡烛，将小小的屋子照亮，可是那微弱的烛光在晚风的吹拂下，也随时都要熄灭。
程兮凉不知道程氏在最后一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了吧，否则她的面容为何会那样祥和，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美梦，下一秒就会醒来。
程兮凉又坐到了台阶上，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会突然从她身后走出来，然后陪着她坐上一段时间。
身后是微弱的烛光，身前是空寂的院子，而她也是孤身一人。
也不知坐了多久，程兮凉只知道自己看着明月从高悬慢慢划向了西边，一个夜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坐了一夜。
她想趁着天还未大亮去睡一会儿，便站起了身。起身的那一刻，应该是坐得太久了，她的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她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柱子，这才稳住了身形。
她背靠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等到眼睛能重新视物才站直了身体。缓慢的挪动到屋内，借着月光，她随意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蜡烛，烛火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灭了。烛芯一片冰冷，倒是和这严寒的冬天相称。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觉应该会睡得很沉，却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就惊醒了过来。天已经朦胧亮了，却还能听到小巷中人家推门的声音。
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程兮凉慢吞吞的起了床，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她坐到了梳妆镜前，结果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日，她的面容就已经憔悴得和往日判若两人，眼眶下还挂着一圈触目惊心的黑眼圈，要不是知道坐在镜前的是她自己，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人。
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程兮凉只能拿起很少去碰的脂粉，将黑眼圈和暗沉的皮肤遮盖住。等脂粉涂抹好后，程兮凉透过镜子再细看，竟然看出了几分程氏的神采。
程兮凉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自己，手指轻触了一下冰凉的镜面，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吗，阿娘。”
镜面逐渐变得模糊，有风声在回应她。
接下来的几天里，余恕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程兮凉一直没有见到他人。只有褚涣时常来找程兮凉，同时也替余恕传达了消息：“我们少爷说初六就可以出发，让你准备准备。”
程兮凉想到余恕当时来建安郡是养病的，不禁问道：“余恕的病好了？”
“少爷的病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当初也只是怕老爷夫人整日忧心所以才来的建安郡。”
“况且我们少爷说了。”褚涣清了清嗓子，又学着余恕的语气说道：“现在是过年，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回京城去看望老爷夫人。”
程兮凉知道余恕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虽然心下感动却还是没有反驳，“那就麻烦你们跟着跑一趟了，我这几日就收拾行李。”
褚涣点了点头，问道：“你到京城后打算怎么调查？”
程兮凉把之前和余恕的谈话转述给了褚涣，然后说道：“我在京城几乎寸步难行，恐怕还需要余恕的帮助。”
褚涣面露疑色，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当真这么对你说的，答应和你一起调查真相？”
“是啊，怎么了？”程兮凉不解的看向褚涣，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褚涣摇了摇头，“没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程兮凉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欲言又止。只不过褚涣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于是便只得将满腹疑问咽了回去。
许是看出了程兮凉的纳闷，褚涣就多解释了一句：“这件事少爷他自己会告诉你的，你也不用着急去猜。”
“我知道。”程兮凉应了一声。
褚涣见程兮凉神色并没有好转，便转移了话题：“到了京城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也不要一个人去……”
眼见着褚涣越说越离谱，程兮凉不禁出言打断了他，“你我在外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但私底下却是同一血脉的族人，无论如何我也该是尊称你一声兄长的。”
褚涣的身子一颤，似乎难以置信一般，“我以为你不会认我……”
这个家人之间的亲切称呼对于褚涣来说那是格外陌生的，他从小就离开了家人，从那以后便一直一个人活在这偌大的世界上。
而如今骤然有一个人告诉他，她会叫他“兄长”，这让他既害怕又憧憬。害怕这一切都如云烟，可望而不可即，憧憬往后的日子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认你？”程兮凉就着褚涣的话问了一句。
褚涣回过神，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的父亲是大将军，而我的父亲是你父亲的副将。”
“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将军不将军。况且将军和副将算什么理由。”程兮凉皱着眉打断了褚涣的话。
褚涣听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在京城时见过不少女子，她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些厌弃身份低微的人，又转头对着高位之人趋炎附势。
他舒了眉头，笑了一下说道：“不算理由，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程兮凉想到自己还要收拾行李，便终止了话题。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褚涣说着，作势就要走。
程兮凉看着褚涣转身，突然叫住了他，问道：“你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要紧事？”褚涣顿住了脚步，回头朝程兮凉看去，“没有，现在过年，少爷让我们休息几天。”
程兮凉想了想，提议道：“既然没什么事，那就陪我去看看阿娘吧——等我收拾好行李。”
褚涣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程兮凉随意挑拣了几件衣物，又将之前卖茶的银钱全部取出来包好。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起收拾好，再装进包袱里包好。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将屋内为数不多余下的东西一齐收进了暗格里。随后进了程氏的房间，替程氏将所有饰物收紧梳妆盒里，再将衣服包好放进柜子里，以防阴天的时候受了潮。
等所有事情都做好后，她才走了出来。
程兮凉对着等了半天的褚涣笑道：“久等了。”
褚涣摇了摇头，说道：“不久，也就一会儿。”
程兮凉没有接话，而是说道：“走吧。”
两人遂一道出了院子。
院门合上的时候，程兮凉心中突然一阵恍惚。这是自从程氏下葬后她第一次出门，如今这番场景不禁让她想起往常她和程氏一道出门，她也是这么关上院门，然后再相携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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