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臣女逾矩
秦楹话说完,殿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天家未语,无人敢再多说一句。
叶太妃一听秦绾竟是秦家二小姐,心下一瞬明了,沈氏不愿送女入宫,她早已猜到。
其实不止将军府不愿,如今的京城权贵皆不情愿——自七年前乔公之女死于宫宴,再无一人敢生出送女进宫挣前程的心思。
叶太妃淡淡地笑着,一双略带暮气的眼睛落在屏前亭亭而立的纤弱美人身上,她仔细打量。
少女鬓角方直流畅,尽显高贵,黛眉微低,一副有礼姿态,瞧面相正是她现今要找的矜持美人。
心中几番相较,叶太妃愈发觉得这位秦府二小姐或许比之秦楹更为适合。
秦楹自幼长于秦府,父亲兄长皆是武将,受父兄影响,她过于刚正,虽清冷,却少了分后宫女子该有的温顺。
心中有了计较,叶太妃望着秦绾冁然而笑,“既如此,陛下定是从未见过。”
说话间,她伸手召秦绾到面前,“走近些,让陛下好好看看你,下回再见,定不会将你忘了。”
她语气似是在打趣,可这话说的于秦绾而言实在是唐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相看她的男子只能是未来夫婿。
可这殿内人的身份一个高过一个,叶太妃这样说,秦楹身为姐姐纵是听着心有异议,但眼下殿内情形,却容不得她将话给拦下。
她眼睁睁看着秦绾走上前,一步一步,走至楚帝面前。
她欠身再次行礼,举止有仪,姿容静雅,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叶太妃话中深意,声音平和又清淡。
“秦绾见过陛下。”
楚襄垣未语。
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目光一寸寸扫过,绛紫色披风将少女牢牢裹住,却仍裹不住她过分纤弱脱俗的身姿,她静静立于他面前,仅相隔两步之远,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模样。
清浅的佛偈香若有似无地飘至鼻端,楚襄垣仍记得那晚她曾对他说——
民女受秦夫人之邀,进京为她瞧病,待为秦夫人看过病症,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民女自幼长于佛门古寺,从未见过您说的秦将军。
……
她自称民女,她说她不知秦松佲。
她竟是在欺君。
楚襄垣视线最终落在她雪白纤细的颈间,层层衣襟也遮不住的纤薄肩颈,仿佛他一伸手,就可轻易折断。
他目光淡淡望着她,忽地笑了,“秦二小姐?”
笑声轻浅短促,夹杂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暗讽。
叶太妃见他竟笑着主动搭话,心中激动难掩,以为秦绾果真入了他的眼。
秦绾却一瞬听出了他笑中冷意,她袖间手指缓缓蜷起,眼睫稍抬望一眼面前的楚襄垣,目光澄净,不染纤尘,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她唇边笑意疏离。
“臣女逾矩。那夜匆匆一见,竟不知陛下仍记得臣女。”
她说的轻淡,殿内众人却是听得心头一震,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殿内一时安静极了。
窗外高升的日头透过窗棂打在秦绾面颊上,照得水眸波光粼粼,她终于半垂下眼,稍稍侧开了脸避光,浅淡碎光打在了她鼻梁侧那一点朱砂上,胭红剔透,夺目极了。
楚襄垣目光微凝,视线落在那一抹姝色上,眸色一瞬深了些,他不由记起了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朝晨——
那是景初元年三月的一天,他登基的第二年,那天雨一直在下。
夜里才听宫人回禀郑皇后难产去了。他晨起去上早朝的路上,穿着单薄的嬷嬷就抱着一个用被褥裹得严严实实的新生婴儿,从宫道一侧冲到了轿前跪地乞求他:“陛下!陛下!小殿下未足月而产,生下便已奄奄一息,求您令太医救救她吧!陛下——”
“大胆!误了陛下早朝,你可担得起!”跟在步舆旁的内侍见状一个手势下去,立时就有宫人将轿前挡路的嬷嬷架到了宫道一侧。
步舆继续前行,耳边雷鸣阵阵,小婴儿似是被吓到了,大声哭闹了起来。
挣扎间,小手撑开了挡在脸上的一角被褥,天边一道电闪劈下,隔着层层雨幕,他瞥见那婴儿惨白小脸上,小小鼻梁侧一点显目的红……
楚襄垣的视线终于从秦绾脸上移开,他长睫半敛,却仍遮不住眼底的漠然——
既不听劝非往京中来,那就留在宫中再别想出去了。
楚襄垣目带怜悯的漆眸重新望于秦绾,他温和一笑,声音如春日暖风吹过河堤柳梢,轻淡淡地,让人未觉暖意,便消散了。
他对秦绾道:“太妃久病不愈。朕知你医术精湛,你若愿意,便留在宫中为太妃调养身子罢。”
秦绾听得一怔,没料到初次入宫就这么容易留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去看楚襄垣,目光触及他唇边笑意,浑身血液都要冻住了。
上一次他对她这样笑,是要她死。
秦绾心底一瞬冷了下来,心知楚襄垣既将小帝姬赶出了楚宫,定不会轻易再将她留下。
可她随众人误解也要说些引人遐想的话,存的就是让叶太妃开口将她留在身边的心。
如今虽心中所期有些偏差,但只要能留在宫中,离楚襄垣近些,能时常瞧见他,管他有什么用意呢。
她这一世身为他唯一的子嗣,秦绾不信他还能像前世那样再将她赐死。
秦绾略一思索,心中已决心留下来。
她于是长睫微颤着,颌首应下,“陛下既信臣女,臣女愿留在宫中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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