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探花郎的秋露白(16)
平溪府城位于江南繁华中心地带, 因此这江南贡院便筑在了平溪城中,正坐落于那城北之处,隔着一条街便是那晚上灯火通明的北淮河。
七月底便有其他府城的学子背着行囊带着亲人或者书童来到了平溪城, 城中的酒楼客栈早早地便没了住宿地方。那些未赶得上好房间的学子有的投住在民家住处, 有的只好夜宿在那寻花问柳之地, 以借地歇息好好备考。
一时间,平溪城的各个地方倒是都能见到书生打扮的人来。
八月初八这一天, 外面天色仍然暗着,街道上却隐约传来了人的走动声。
虞府中的丫鬟小厮虽有戚斐的吩咐今日不得扰了小少爷的清梦,然而这一次本就是浅眠而睡的虞为还是早早醒了过来, 往外一瞅还不见天边泛起白色, 不由心中嘀咕道古人考试真是比后世高考还要辛苦。
起码后世高考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看外面天色估计凌晨五点的时辰都未到。
因前些天应虞父的要求,需得两人时时刻刻待在书房一起温书, 所以这阵子两人又是住到了同一个院落里,原来住着的东厢房又给戚斐收拾了起来。
夏天的凌晨还是有点温度的,虞为裹着一块薄单子斜躺在床上,支着耳朵听着院中的动静, 院中几乎静得落针可闻声。
幸而他习得武艺时练就了一双灵耳朵,不久便听辨出了外间窸窸窣窣的声响, 和戚斐压低声音说话的声线。
他听到小丫鬟在问:“已经这个时辰了, 可要喊醒小少爷?”
外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显然是未回话的戚斐在洗脸, 虞为仰着脑袋僵等了一会儿,便是听到了他的回答。
“不必喊醒, 让阿虞继续睡着即可。”
虞为听得心中直乐着, 却在听到小丫鬟下一句话后又皱了皱眉脸。
“那今日只有戚少爷你自己前去考试了。”
虞为听得外面静了一下子, 紧接着听到了戚斐低低沉沉的“嗯”声应道。
却是不巧,虞家其余府城的产业前些日子遭了一些事情,虞父和虞夫人前几日便坐船出了府城,还需几日才能回来。
如今虞府的主人算是只剩下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盈儿,虞家小少爷虞为和今日要去赴考的戚斐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时,虞为惊了一瞬,瞬息仰脸躺下掀开薄单子裹着了全身,一时不察却是连脸也掩盖了去。
一时间,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许,这时候推门声已响,虞为也来不及做些其余动作,只有缓和了下呼吸,同时手掌握拳抵在脸边的单子处支出了一条缝,以作呼吸来源之地。
戚斐本意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便赶去参加考试,待望到床上被整块单子裹盖着的阿虞,脸上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
踏步走上前帮了他扯了扯单子,露出了虞为因呼吸困难泛红的一张脸,戚斐低眸看了一会儿,灼热视线盯在那颤颤波动的眼皮上始终不见移开。
许久,虞为终于听到了他在耳边轻笑一声,语气极其柔和地说了一句话。
“阿虞,我这便去考试了。”
人走后,虞为立马起了身子,揉了揉发了红的耳朵,瞅着已经被阖上的门窗,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别扭的神色。
——
戚斐提着考篮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逐渐泛起了鱼肚白,江南贡院前已经排起了两列长长的队伍,皆手持着同款考篮等待着贡院大门的打开。
乡试的考试时间都是固定的,而考场之所的贡院也是有固定时间打开的,透过那红色大门的门缝隐约能见到里面有着兵士持器走动着。
那严肃的氛围还未开门,便能让外面的一众学子们秉着心神,素以用严肃的脸色对待,连和同乡们大声讨论皆不敢,皆是压低了声音说着话。
事已,众人之间突然传出几句大声言语,引得众人俱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陈兄,《周礼》你竟一下子能背出大半来,真乃过目不忘之人才!”
“哪里哪里,李兄才是我大燕朝不可多得的书生人才,我可比不得你在做文章上极其地优秀,上次院试李兄的文章可是还得了平溪县令的夸赞。”
众人首先看到的却不是那得意出声拱仰着的两个书生,而是落在了侧立站在那书生旁边一个相貌清俊的少年身上。
清晨微光下,那挺立着的少年身材俊挺清瘦,五官端正,通身未有一丝儿书生气质,反而板着的清俊脸上还夹杂着一丝少年稚气。
大燕朝素来都是“男子十四即是成年身者,二十事以弱冠之龄,女子则十六及笄,未有成年一说”,且大燕几百年来,历史上参加乡试有名的十五岁以下的神童也不过两只手掌便能数的过来。
有平溪城的学子认出了他来,低了声音道出了他的身份,旁边的人忙好奇地问这个年龄大约将将成年就能来参加乡试的少年是谁。
只听那人继续称赞道:“他叫戚斐,是我们平溪书院的学生,前几年的府试和院试他可是都得了头名。我们的院修可是经常夸赞他,听说他是从北方过来的落户在了咱们平溪城,不然加上前几年他在北方那次的县试,都是案首,便能称得上他拿了个小三元了。”
听他这一番科普言论,众人惊叹地看着长身而立的戚斐,睁眼瞅着他,好似他身上有什么考试的诀窍。
因性格原因他一直未有交好的同窗,戚斐只敛目独自静静站着,听着周围的声音脸色并不动容,也没想着说些什么话来谦虚打交道。
不想,他没有一番谦虚的应声,倒是别的人开始帮他应了身份,说话语气酸溜溜的,出声的却是方才站在他身前的那两个姓陈和姓李的秀才。
“哎呦这不是咱们江南首富虞家的人吗,李兄我可认得他的,曾经见过他与人在胭脂酒肆之地谈生意来着。”说话的陈秀才二十来岁,长相粗狂些许,一身的精致绸缎,浑然不像一个来参加科举考试的书生秀才。
李秀才长得倒是文弱书生气,说话却极其地酸气刻薄:“那不就是个浑身铜臭气的商人嘛,咱们大燕朝何时有了商人也能参加科举的律例了?”
戚斐神色不变地瞥了他们一眼,未出声理会,只理了理有了点褶皱的衣摆。
众人也有人认得这两个秀才,却是院试名次在戚斐之下的另一个书院的人,平常学问也是中上等,其中一人更是得过平溪县令一句文章写得不错的夸奖。
却没人得知李秀才当时写的文章内容全是拍那在平溪县做了十几年县令尚未有功绩的马屁,那县令看了不高兴才怪。
两人见周围众人竟然未有人跟着附和,不由对视了一眼,陈秀才转了转眼珠子。
“李兄可别这样说,虞府好歹是江南首富,哪能跟一般的商人相比。听说这戚斐可是虞家小少爷的童养夫,我听说那个小少爷可是最护短了,若是让他听到什么不得让咱们尝尝牢狱之灾的味道。”
李秀才怒色上脸,转身瞥着敛着眸中情绪的戚斐,“那虞家小少爷来了又能如何,虞家不就是有个小姐进了宫他们才跟官家沾了点身份,我们可是官家管辖下的学子,他还能无甚原因便可捉了我们进去不成!”
“那可不一定,谁知虞家会不会拿钱给那有权之人让人来捉,”陈秀才重重地一呵,“而且,他在平溪城一向寂寂无名,却能在院试中了头名的,谁知这件事情里有没有猫腻。”
围观着的众人有和戚斐一起同窗读书的同书院学子,不由开口解释开来,那两个秀才却是不听,冷冷哼声阴阳怪气道。
“恐怕这次乡试还未开考,便已经有了人早早得了考试题目去,说不定这次乡试的解元也能让某人给拿了去。”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自然不用明说,事情威及着这次乡试考中的名额之一,且还攸关着乡试解元的去处,众人一时间也不再出声,都转首等着戚斐的回答。
那两人诬赖完人还不见撤离,只在原地继续酸言酸语着,就是想击着这戚斐生怒气主动斗殴,用言语影响着他的考试心情。
即使戚斐未有回答,那两人也心有得意他肯定有了影响,脸上不由浮现几丝窃喜来,正要开口再加两把火。
谁知,这话还未说出口,两人便觉得腿弯处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身体一个趔趄不稳地往后倒退两步,围观的学子瞬息而散,两个人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地上不知谁家养着的狗夜间过了路来拉的两坨便便,倒是让他们两人各自一屁股坐了上去。
瞧见两个秀才各自摸了一手的“狗屎运”,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戚斐却是抬眸望向了人群中某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那坐在地上的秀才脸色青红交加,怒色上涌,连站起来都顾不得就转着上半身望着四周,唳着声音喊着是哪个不敢露面的小人踢人!又是满嘴的骂声
人群中悄悄收回脚的虞为听他们又是满嘴的污言秽语,再次上前给了两人一人一脚,这次用了力气,踹得两人膝盖直疼痛不由大喊了出来。
虞为冷笑道:“本少爷就是你们口中那个护短的人,怎么?还没有尝尝你们口中的牢狱之灾便受不住这点疼痛了。”
两个秀才脸色从青白变成了一种更加惨白的颜色,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只是假装怒梗着脖子,一手捂着疼痛的膝盖一手指着他喊道:“我们可是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我还是得过县令夸奖过的,将来可是要做官的,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们!”
虞为冷笑着“哦”了一声,“乡试还未开始,你们就说将来能做官,且还拿平溪县令做接口,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我还真不信!”
两人脸色唰得变得更白,瞧看热闹的众人对着他们深深思索了起来,皆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后悔不已。
他们这一番在贡院门口闹出的吵闹已有守着的人往贡院里递了消息,人影遮掩间,戚斐已然瞧见红色大门被人悄悄拉了开。
只是众人皆背对着大门,除了戚斐没有一人察觉到。
戚斐上前拉住了阿虞的手腕,把人扯到自己的身后,眯着眼呵问道:“两位方才出口这么污蔑,可是在质疑当今皇上?”
“什么污蔑质疑皇上?”陈秀才脸上先是一愣,马上回嘴道:“我们说的可是事实,你所在的虞家可是江南首富,哪个主考官不会看在虞府的面子上给你批示解元的名次!”
“若依你这么说,我身为虞府的小少爷,何不直接去参加科举中个状元?”虞为冷笑着回道。
若不是被戚斐紧紧握着手腕,他还真得能再次上前给那两人一人一脚,保证能把人直接踢到西天。
一直不做声的李秀才立马回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点儿学问也无,恐怕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虞为自戚斐从学堂进了书院读书,便没有再跟着一起念书,平常也是和一些狐朋狗友在这平溪城里狐假虎威,浪荡游街。
以至于他竟不知,这五年里来他的名声在平溪城里已经被传得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包少爷了,虞为倒是被他的这一番话气笑了。
戚斐敛了敛眼中翻滚的情绪,余光瞥见了一抹褐色官服的衣角,紧握了下拳沉声问道:“每年来监考的主考官皆是当今圣上亲自钦选,两人这般轻易便说出主考官不清廉的污蔑事情,你们可是对当今圣上有什么不满?”
两人毕竟是拿到秀才的书生,还是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的,听戚斐这么一番深含意味的话语,心中不由一凛,就要反声驳回。
不想,众人身后忽然传出了一声严肃的厉问,紧接着便是众人行礼问好的声音。
“哪个学子竟敢对圣上不满?”
“见过大人。”
还坐在地上的两人身体直接降了个温度,嘴唇脸色惨白的好比贡院才刷白的墙壁。
两人心中皆响起了一道绝望的声音:这回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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