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踏春日
因着脖子上被沈麓川亲出来的痕迹，小杏儿在暖烘烘的春日里裹了一层高领衣裳。顾若瑄觉得好奇，追着她非得要看，吓得小杏儿好几日都没出过长岁阁。
她偶尔也会想起沈麓川，却已经没了先前的怨恨。
只要知道他并没有弃他而去，便已很是知足，但她已不是白溪村的小村妇，他也不是山上的沈凌，两个人之间隔了太厚太厚的墙，终究是有缘无分。
春意至深，屋外所见，尽是苍翠欲滴。
小杏儿时常会看着窗外就出了神，这时候她才知晓，原来名门贵族，比之穷苦山村的日子，还要让人折磨。
为了不再整日去想沈麓川，小杏儿竟然用读书来折磨自己。
晦涩的书，看得人昏昏欲睡，她强迫着自己勉强多认识了两个字，就连乔若松，最近也说小杏儿刻苦了许多。
闲暇之时，她也听柔烟说起，自从上次宫宴，沈麓川将她勒进怀中之事后，乔若松便一直向陛下上奏，参了他无数道的折子。
大抵是陛下也觉得沈麓川太过不驯，给了他一点颜色瞧瞧，关了好几个月的禁闭。
“娘子许多日没有出门了，怕是不知道，如今坊间处处都在传你和沈少将军的事儿呢。”柔烟为连书都看反了的小杏儿添上一盏云雾茶。
小杏儿刚碰到杯沿，就被柔烟的话吓得缩回了手。
她惊疑地看向温和的柔烟，“我、我和他能有什么瓜葛！”她悄然红了脸，心虚低下头。
柔烟没瞧见她的异常，自顾自说了下去：“前儿宫宴上，沈少将军出手伤了您，太傅一连上书三日，才让陛下关了少将军的禁闭。这么大的事情，不止是朝堂上的人知道了，就连百姓坊间，也都在传您与沈少将军之间的纠缠呢。”
小杏儿稍稍安定，觉得坊间传闻的，应当都不是什么好话。
左右是不可能发现她与沈麓川关系的了。
她拂开书桌上的书，懒懒撑着下巴问：“坊间是如何说的？”
“先是说娘子您为了给乔家出口恶气，在将军府门口给了少将军一通下马威；”
“紧接着还有人说啊，您还在郭五娘子面前，破口大骂少将军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呢，没堕了太傅的威风；”
“还有的百姓亲眼目睹，少将军在龙跃大街上远远瞧见您的马车，刀人的眼神藏不住，锋芒毕露。”
“从宫里也有消息传出来，说您举杯欢庆少将军触怒龙颜，打翻杯盏。”
“在这之后，少将军忍无可忍，提刀而出，欲杀您而后快。”
“果不其然，少将军恼羞成怒，竟然在皇宫大内，便对您动手，想要将您勒死怀中！”说到最后，柔烟颇有些愤愤不平。
她和沈麓川针锋相对的传闻还没完。
柔烟一口气说了许多，将近来的传闻都说了个七七八八，已是到了日暮西斜的时候。小杏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愕然，其中许多事情都真假掺半，不过大多都是旁人看到的误会而已。
可有的就真真是杜撰了，竟然还有传闻说，她与沈麓川前世是天上的神仙，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因为彼此而被贬轮回，如今凡间相遇是要不死不休……
小杏儿听了都直呼离谱，可还真有百姓深信不疑，日日等着这对“冤家”鹿死谁手。
柔烟还想着多问一些她与沈麓川的纠葛，但她和他哪里有什么仇啊，也就不答柔烟的话，装傻充愣发呆去了。
没过几日，庞氏就来了长岁阁，问她与陆言的事情。
庞氏眼尾笑出了褶子，拍着她的小手说：“忠勇候府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陆六郎很是心悦你呢。”
小杏儿红了脸，讪讪的，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庞氏问了小杏儿的意见：“杏儿，若你点了头，这桩婚事就算定下了。”
小杏儿沉默了会儿，望着柳绿殷红的春浓中，又出了神。
锁住一笼春的窗户，锁是新换的，那晚被沈麓川那杀千刀的撬坏了。
沈麓川，沈麓川啊。
这个名字又横在喉中，那个大胆的家伙还敢爬进她的房间里，做那等羞臊人的事情。怕是最近被关了禁闭，这几日才消停下来。
她闭了眼，终是应了声：“母亲，我愿意的。”
她与沈麓川，终究是一场露水姻缘，不去想了。
庞氏听得小杏儿的话，心中大喜，立马就去张罗这桩事情去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她和陆言的事情就会定下。
春日越来越暖，东陵城里的娘子们都热闹了起来，开春宴、开诗会的数不胜数，还有的想要见识下与沈麓川针锋相对的乔家娘子，给她下了帖子，不过小杏儿有些许惧怕东陵的这些贵女，还是没应。
郭蓉给她下了踏春的帖子时，她才刚给乔若松背了首《咏春》，见郭蓉给自家闺女下了帖子踏春，也就顺口劝小杏儿莫要整日待在长岁阁中，也可出去走走。
小杏儿淡淡一笑，不想拒绝父亲，也就给了郭蓉回信。
踏春那日，日头格外的好，风吹着裙摆飘飘扬，许是因为暖了很多，余香湖畔有着不少的娘子在放纸鸢。小杏儿带着柔烟过去，郭蓉就迎了上来，亲切地拉着小杏儿一同过去了。
暖融融的阳光洒落下来，疏疏落落，发丝都染上了一分金黄。
好的天气总会让人心情愉快，连带着许多日没有出门的沉闷，都被阳光一扫而光。郭蓉回过头温柔笑了下：“杏儿，前些天的春宴都没瞧见你，估摸着你已是许多日不曾出来了，春日如此好，合该出来走走。”
小杏儿点了点头，已经瞧见了好几个娘子唤着郭蓉过去。
小娘子们花枝招展，似乎是在自个儿做纸鸢，她们瞧见小杏儿，便认出这是乔家小娘子，都热情地叫她一同来做纸鸢。
小杏儿心头才微微安定了些，方才还有些怕东陵的娘子，都会像白溪村一样嫌弃厌恶她。
娘子们做纸鸢的空隙，闲谈间难免就会说到她与沈麓川的恩恩怨怨，小杏儿恍惚了下，没吱声，旁人就当她是默认这些恩怨。
玩在一起的，大多都是文官家的小娘子们，在家中难免耳濡目染，听家中长辈说武将的恶行，此时也忍不住替郭蓉抱起不平来：“郭蓉姐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而那个沈少将军嚣张跋扈的，可苦了咱们郭蓉姐姐了。”
“是了，当初在宫宴上，”说话的小娘子声音压低，“他不是还动手想要谋害杏娘子吗，指不定日后还会动手打……”
小娘子怕吓到了郭蓉，惊讶地闭了嘴。
小杏儿扭头看了眼郭蓉，虽说脸上仍旧笑盈盈的，眼中却染上了担忧之色，显然也是害怕的。
可沈麓川才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
她抿了抿嘴，伸手握住了郭蓉的手，俯身过去，轻声说道：“五娘莫要忧心，虽说沈少将军有些不着调，人却是极好的。”
郭蓉勉强一笑，也不知信了没有。
活灵活现的燕子纸鸢很快就做好了，郭蓉妙手生花，将纸鸢画上绿柳，再题上一首诗词，外头卖的纸鸢都没这个好。
郭蓉看过许多书，题的那首诗上，小杏儿还有好几个字不认得，她怕丢了乔家的脸面，没说话。
随着小娘子们一起放纸鸢，娇笑声穿得老远，小杏儿也忍不住笑起来。小娘子们在湖边放风筝嬉闹，她本喜静，就没随着小娘子们玩耍，正巧是看见郭蓉站在湖畔出神，应当还在为沈麓川的事情而烦忧。
小杏儿便想着过去与郭蓉说，沈麓川其实没有大家所说的那样坏，他虽然有些混账，但却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刚走了两步，冷不丁的，小娘子的惊呼声响起。
小杏儿抬头看去，燕子纸鸢在空中飘了两下，就一下子栽了下来。
“糟了，咱们的纸鸢掉在余香湖里了。”小娘子们吵吵闹闹着急忙慌地涌了过来。
有人走得急，忽的就撞上了小杏儿，她被撞得踉跄，半只脚踏入荷塘当中，水一下子就打湿了鞋袜，冰凉的感觉瞬间就吞没了她。
窒息、冰凉、无法挣脱的束缚……从脑海里一下子涌来。
小杏儿脸上吓得煞白，颤着声音想要抓住身边的人，但一转眼，目光里的人全变成了白溪村人的嘲笑与幸灾乐祸。
“三郎……三郎……”她忍不住哽咽着喊。
三郎，救命。
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险些丧命的冬日，她期盼着沈麓川，能救她。
“杏儿？”郭蓉似乎是发觉了小杏儿的颤抖和不对劲，便问了句。
一阵风吹拂过余香湖。
只见湖畔对面的茶肆上，一个黑衣男子踏风而来，脚点在荷叶上，只惹得一阵颤抖，滴水未沾。俊俏郎君随手一捡，就将坠落在荷塘中的燕子纸鸢捡了起来，他一眼瞧见站在荷塘边的小杏儿。
他是何种了解小杏儿，一个眼神便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他一手持着纸鸢，朝着小杏儿走过去，她像是出了神，走近了才听见她颤抖的唇瓣正念着：“三郎……三郎……救我。”
沈麓川脸色一变，“杏儿！”
振聋发聩的一声，让小杏儿从混沌中清醒片刻，沈麓川真真实实就站在的面前，汹涌的泪水，在看到她的瞬间决堤而出。
仿佛是在那个被浸猪笼的冬日里，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夫君，朝着她伸手，将她救了回来。
只是，眼前的沈麓川并未向她伸手，而是径直走过来，一把就将她打横抱起。引得周遭一阵阵的唏嘘，郭蓉皱了皱眉头，本想要上前制止沈麓川这种孟浪的行径。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女子打横抱走。
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郭蓉刚张了嘴，一身黑衣的男子斜眼睨来，眼中的冷意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逼得人不敢说话。恍然间，郭蓉已经看着沈麓川将小杏儿抱走。
一群小娘子们涌了上来，垂眉担忧：“郭蓉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啊，沈少将军看起来很是恼怒的模样……会不会……打乔娘子啊。”
一说到这儿，有胆小的小娘子径直就哭了出来。
仿佛小杏儿铁定要被沈麓川揍了……
郭蓉的脸色，也难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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