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后来的几日,云缨都没再见过裴忱。
约莫是在山顶的缘故,这场大雪没有一点要停歇的意思,甚至趋于翻升。
云缨没有撑伞,她有时挺喜欢雪花轻轻飘落在脸上,带来的一阵冰凉触感。
但偏生她的身子骨又弱,容不得她这么糟蹋,云缨只好裹着厚厚的兔毛披风。
今日谢锦荀又下山采药去了,铺满雪的山路并不好走,谢平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便只有谢锦荀一个人去。
前几年他们发现长明山上生长了许多珍稀药材,混杂在草木丛中,难以辨认,有许多都被牲畜践踏摧毁。
谢平方得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当即就让人将那些牲畜往山下驱赶了一些距离。
云缨对药材不感兴趣,虽然谢锦荀总是想要教会她如何辨认那些药材,但其实她只记住了寥寥几个。不过最近,她倒是对刺绣有些兴趣,正好谢锦荀不在,她便准备去找戚大娘教教她。
正欲前往戚大娘的住处,远处便传来樊胡萧浑厚的声音:“阿缨!”
云缨脚步一顿,侧首望去,那道熟悉的高壮身影向她疾趋而来,离得近了,一张黝黑的面孔便呈现在眼前,纵横脸上的狞恶刀疤也倒映在她乌黑的瞳眸中。
这道刀疤是前朝宫变时,他为了保护年幼的小殿下而留下的。
是荣耀,同时也是耻辱。
即便谢平方有祛疤的药膏,樊胡萧也不愿用,他需要这道深刻在脸上的伤痕,去铭记二十几年前那场凝聚屈辱的灾祸。
风卷落飘雪,亲吻在云缨莹白的脸颊上,她的杏眼明澈而清润,看着他的目光总是柔软无害的,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起丝丝畏怯。
樊胡萧在她跟前站定,他刚从书房逃离出来,隔着老远就看见她绰约的身影。
这几日,长明寨的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云缨和裴忱之间那股疏离冷淡的氛围。
这两人中间仿佛竖立了一道无形的风墙,将他们的距离越推越远。
但偏偏二人又心系彼此,尤其是裴忱,尽管他漠然的面庞惯常感知不到情绪,但那双不辨喜怒的深眸射向樊胡萧时,森冷的寒气瞬间笼罩过来,激得他汗毛倒竖,几乎要在他身上凝结成冰。
这让书房一众人等苦不堪言,没人敢在裴忱面前讨不痛快,樊胡萧只能从云缨这里下手。
他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性子,挠着头单刀直入道:“阿缨,你同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吗?”
其实在他叫住她之前,云缨就猜到了他会问这件事,因为这几日来委婉问她的人太多了。
“也算不上争执。”云缨的唇边勾着浅浅笑意,语调乖乖软软的,杏眼中却是一闪即逝的忧戚。
前几日戚大娘实在看不过,便将前因后果一一与她道来。
但云缨听完后,却依旧不太明白,若哥哥只是注重男女大防,何至于连面都不愿见?
“那……”樊胡萧刚想继续问,却忽的听见远处传来响箭飞行的声响。
云缨同样听见了那一阵嗡鸣,她下意识循声望去,但什么也没看见。
“陆家那小子终于来了!”樊胡萧的语气明显染上兴奋,目光似乎要穿透厚实嶙峋的山壁,灼灼望向山脚下。
听到“陆”字,云缨便不可抑制的想起陆言之,她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果然一切都在主子预料之中!”樊胡萧说完这话,便与云缨告别先行离开了。
留下云缨呆呆懵懵的站在原地,很快注意到从书房方向走来的身影。
这是书房那晚过后,云缨第一次见他。
男人身姿修长挺拔,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冷峻的侧颜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情绪,漆黑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浓雾,诡谲莫测。
他身后跟着几位将军,悄悄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裴忱似乎没注意到云缨,又或是知道她在这里,只是不愿投来一个眼神。
云缨缓慢的眨了眨眼,目送着那道淡漠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弥天飞雪中,逐渐变成一个黑色小点,湮灭。
凛冽寒风瑟瑟刮过她的脸颊,云缨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站立许久,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疼的。
……
从戚大娘那里学完刺绣出来,怕她着凉,云缨还顺带喝了碗姜汤,味道有些呛鼻,但她还是蹙着眉喝完了。
抬首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但还没天黑,云缨便打算去找谢锦荀。
她眨了下眼,方才飘落进眼眶里的雪花,便化作滴水滑落脸颊。
靠近山顶的动物都被驱赶远了,除了路不太好走以外,倒没有别的危险。
谢锦荀一般会在天黑之前回来,云缨也不打算走太远,就在附近的树林里转转,看能不能碰见他。
树林中照不进阳光,弥漫着一股阴冷气息,透入骨髓。
云缨怀里抱着个暖炉,将斗篷上的兜帽拉过头顶,遮挡了些许风雪。
参天古木盘根错节,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高高隆起的树根,手轻轻扶住粗糙的树皮避免摔跌。
云缨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搜寻着谢锦荀的影子。
然而人没找到,倒是见着了谢锦荀给她讲解过的其中一株草药。
这味药材是以花入药,在花蕾含苞待放时采收最为合适。云缨微微蹲身,将暖炉放至一旁,回想着谢锦荀教她的方法,只轻轻摘下其中的花苞。
她将药材捧在手心,拿过暖炉站起身,笑意还未绽开,便突觉一阵晕眩,随之而来的,是腹部剧烈的坠痛。
云缨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太规律,自从去岁初次来癸水,直到如今也只来过五回。
她的身子不好,这几天都会伴随着猛烈腹痛,更是受不得一点凉,云缨一般都是蜷缩在床榻上度过的。
谁知道,偏偏就赶上这次。
“哐啷——”暖炉从无力的手中滚落在地。
霜雪将她的手脚冻得冰冷麻木,云缨目眩头晕,喉间蓦地升起一股恶心感,她的手紧紧捂住剧痛的小腹,身体踉跄几步,背靠在一处树干边,缓缓滑靠在地。
-
第一个发现云缨不见了的人,是谢锦荀。
他采完药材回到寨里,本欲同往常一样去寻她,却到处不见她的踪影。后来才从戚大娘口中得知,那不省心的笨蛋说要去找他。
谢锦荀将药材一股脑扔给戚大娘,便要出寨去寻云缨,正好碰见从山下回来的裴忱等人。
此时他也顾不得两人在没在吵架了,谢锦荀一个跨步揽住他们,眸底满是焦急之色,“阿缨不见了!”
他迅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明显察觉到男人的气息沉了沉。
听到云缨不见踪影,樊胡萧几人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各自带着人出寨一路往山下搜寻。
天色逐渐暗沉,阴暗的树林中绽开一道道光束,枯寂的氛围被密集纷乱的脚步声打破,还伴随着一声声扬声喊叫,“阿缨——”
大雪过后,留下的脚印已经被覆盖,众人只能漫无目的地搜寻。
裴忱面色紧绷,漆黑的眼眸中情绪不断翻涌,又被沉沉压下。
直到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发出一声,“找到了!”,大家立即往那边围拢,还不忘给裴忱空了一条小道。
粗壮的树干下,暖炉随意摔落在地,头戴兜帽的小姑娘双目紧阖,肌肤苍白到近乎透明,眼底的青黑犹为明显。
裴忱目光缓缓下移,触及到白色斗篷上刺眼的一抹殷红。
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倾覆。
眸色瞬间浓郁到极致,阴冷的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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