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瞬厄

齐明靖和展清羽的婚事，定在了齐明靖的十八岁生辰当日。

        实际上自打上次神仙宫一见后，这几日二人再没见过面，只是按部就班地照例安排喜服、筹备嫁妆和彩礼，陆续走走流程。

        展清羽除了跟展重山处理一些明镜门案件之外，就是跟着岑一到处去逛京城的夜市和藏品店，偶尔还会乔装打扮去趟……青楼。

        所谓来都来了，活在当下！

        齐明靖则一如往常，白天基本都窝在书房里，读书作画，一关关自己一天，连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阿令都只能在府中另找一些事情做。在旁人看来，可以说是本朝最清闲的王爷了。

        大婚前一夜，展清羽闲着无事睡不着觉，子时一刻，她又来到有缘客栈，准备探听一些江湖八卦打发打发时间。

        巧合的是，出现在对面的又是上次的面具少侠。

        他们面对面坐着，隔帘已被取下，传递消息还不过钱财，二人已经完全破了“江湖客栈”的规矩。

        展清羽特地让小二给上了一壶好茶和一盘瓜子，准备边喝边吃边听。

        “哎，少侠，上次走得匆忙，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展清羽好奇地问道。

        “在下文月青。”

        展清羽回想着武侠小说里女侠的作派，作揖说道：“那我就称呼你为文少侠了！”

        她复又问道，“你说要我答应你一件事，这件事你想好了吗？”

        “尚未。”

        “哦。”展清羽心想，这面具少侠好高冷啊！但是她可是话唠，于是马上又想到了新话题：“上次说到的瞬厄先生你还知道他什么事？给我讲讲呗？”

        面具少侠话虽然少，倒是有问必答，听完展清羽的请求，便开始了讲述。

        “瞬厄先生，只是他行走江湖的称号，他本名叫顾之南，亲生父母是谁，师从何人，没有人知道。他跟的是他养父的姓，瞬厄虽名声在外，但他的养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夫村妇。

        他极为早慧，尤其是在武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至于瞬厄怎么学会‘瞬移’之术的，在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获得了一本武功秘籍，也有人说他是有幸遇到大仙点拨，更有人说他其实是武林高手的私生子。

        瞬厄从十五岁开始混迹江湖，彼时心地还非常纯良，那会还没练成‘瞬移’之术，只会一些浅层武功，常与一帮侠士结伴游走江湖，行劫富济贫之事，为谋生计，偶尔也接一些小活儿，拿人钱财，□□。

        真正让他声明大噪的一件事，发生在他十八岁。他的养父母育有一个女儿，此姑娘比瞬厄年长半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以姐弟相称，但说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彼时瞬厄就想娶了姐姐，这样养父母还是爹娘。

        顾氏夫妇一直靠给元溪县衙门供菜得以营生，谁料县令的儿子看上了他的姐姐，多次骚扰未遂，最后竟强上了，逼得他姐姐一气之下自杀了，事发之时瞬厄正在外游历。

        顾氏夫妇疼女儿得紧，遭当官的此番算计又羞又恨，当即上衙门告状，县令当然是偏袒自己的儿子，顾氏夫妇多次上告，全被衙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县令也曾给钱想要打发了，奈何顾氏夫妇一分不要，见元溪县县令偏袒自己儿子，夫妇俩便决定往知州上报，就要个说法。

        县令和县令公子知道了此事，愣是将顾氏夫妇生生打死了，还制造了一场意外，对外说是夫妇俩年老昏花，不慎引起了火灾。

        彼时还不满十七岁的瞬厄从外面回来后，一个好好的家竟变成了灰烬，姐姐和爹娘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他又痛又恨，一怒之下，直接上官府拼命，对方人多势众，结果是他每次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不知道是不是恨意支撑的缘故，就算受再重的伤，他也没有一命呜呼。

        有一次打得简直都没眼看，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衙门打完了人，直接把他丢在了荒郊野外。那一晚老天仿佛都在作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家都觉得瞬厄这下子铁定是活不成了。

        谁知第二天天亮后，荒郊野外没了他的身影，就算是夜里被野狼野狗吃掉了，也该有个痕迹，但偏偏黄土枯草，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展清羽听得都入迷了，瓜子也不嗑了，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面具少侠，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但面具少侠却停了下来，她便开启她的奇思妙想，说道：“他是不是被神仙收走了？没准是神仙教给他的‘瞬移’之术！”

        却见面具少侠摇摇头，也不知是在说不是还是不知道。

        “文少侠，继续呀！”展清羽迫不及待听后面的故事。

        “瞬厄失踪后，元溪县县令和公子就当他死掉了，马上把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抛在了脑后，继续他们的逍遥生活。

        再见瞬厄之时，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个月。这四个月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明显的变化是，他整个人变得非常地阴冷，从前非常爱笑的他，再也没有了笑容。

        他的衣着也和从前不同，从前喜穿深色的他，倒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衫，发髻上束了两条轻柔的白带，一眼望过去，好一个衣袂飘飘的玉面书生。

        最重要的是，这时他功力精进，更是学会了‘瞬移’之术。

        他回来的第一个地点直奔春满楼。春满楼是县令公子私自开设的妓院，这个公子平日游手好闲，不是在赌坊就是在妓院，春满楼也因着县令公子的缘故，生意十分不错，招揽了不少官家子弟在此寻欢作乐。

        据传，瞬厄专门挑了春满楼办选花魁的一日，满屋都是权贵子弟，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他持剑从顶上开了一口，从天而降，大杀四方。利刃之快，竟没有一人从春满楼逃出来，随后便放了一把大火，一共两百三十余人，皆在当日殒命。”

        听到这里，展清羽的眼睛突然耷拉了下来，面具少侠见她有变，也跟着停了下来，讲了这么久，大抵也是累了，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按照当代故事套路，高手肯定是要复仇的，展清羽刚刚也猜到了瞬厄会有大动作，但是当她听到，瞬厄以一人之力结束了两百三十余人的性命时，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虽县令公子有错，这个后果未免也太惨烈了些。她佩服瞬厄报仇的意志力，但也为那些无辜波及的生命感到惋惜。

        她见面具少侠停止了讲述，喝起了茶，以为对方认为自己没有专心听他说而生气了，便道：“我在听呢！你继续呀！”

        面具少侠放下茶杯，继续讲这个漫长故事的结局。

        “离开青楼时，他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透，令人不忍直视，利刃束在后背，百姓见状皆为他让路。他又陆续去了县衙和县令的家里，以同样的方式血洗了这两个地方。三个地方共计五百余条人命，至此，瞬厄的夺妻杀父杀母灭门之仇算是报完了。

        此事当时举国震惊，朝野上下无不评价其为“杀人狂魔”，皇帝陛下更是派出人专查此案。瞬厄虽有仇要报，但手段未免太残暴了些，当然，官家要追查此事还有一个原因，即是觉得官府之人被一江湖人士如此作弄，有失颜面。

        但这事也不过是朝廷众多案件中的一件而已，偏瞬厄又是个武功高强的，难以抓捕，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倒是江湖这边，因瞬厄的手段极为残暴，涉及人数又太多，遭江湖人不齿，有一些义士特地集结起来，为不是官府的那些平头百姓报仇，势要替天行道，将瞬厄就地正法。

        自此，瞬厄就开始被多派乃至无门无户的江湖人士追杀，他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如此众多要讨伐他的人。在经过多次大大小小的打斗之后，瞬厄终于败阵下来，据传，他被砍掉了一只臂膀，更有剑心射穿了胸膛。”

        “然后呢？死了吗？”展清羽迫切地想知道结局。

        “不知道。距离最后这场打斗已经过去了十年，瞬厄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在这个世间，在做什么，没有人知道。江湖上只留下他的传说，却再没有人见过他。”

        面具少侠终于讲完了这个冗长的故事，也深呼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要说什么。

        虽然听上去这人有点可怕，但他若还活着，倒还挺想认识一下。展清羽在心里想。但是一定不要招惹他，嗯。她想完自己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她先打破了平静：“文少侠，看你年纪轻轻，跟我差不多，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

        “我也是闲来听老前辈们说的，瞬厄的事情太深刻所以听一遍就记住了。”面具少侠回应道，还不忘打趣下自己，“而且我武功不高，有时候就要来这里卖点消息换点银子。”

        展清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虽然和面具少侠认识不久，这也才是第二次见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这一晚文少侠陪她说了这么久的话，看了这面具一晚上，还有点亲切呢。

        只是，面具的里面是一张怎样的面貌呢？

        她打趣道：“文少侠，这次收不收钱呐？”

        面具少侠放下茶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讲故事的时候，话好少哦。展清羽觉得这人还真是反差强烈。

        她又想起了上次的“筹码”，便道：“你要我做的事，到底要想多久呀？”

        “没有，莫急。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想好了再告诉你。”

        面具少侠大部分脸都被面具遮着，唯一露在外面的一点点的嘴巴此刻挂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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