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剜肉
大门“咚咚咚”地响，夕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示意日渊去应门。
“敲什么敲，昱王府的门被敲坏了你们赔嘛！”日渊叉着腰，颇有一副市井巷口骂街的架势。
门外声音很闷，“是我，夜羽。快开门。”
听见是夜羽的声音，大家都按捺不住焦急喜悦的心情。日渊先一步开了门，夕岚也由念春搀扶着往门口走去，她走得极快，恨不得跑起来。
门开了。
夕岚紧紧地盯着越开越大的门缝，那里，没有预想的神采奕奕，得胜归来的萧含章的身影，相反，萧含章眼睛紧闭，正由夜羽搀扶着，走进院来。
“王爷。”夕岚心中的喜悦一瞬间被击碎，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心神重新紧绷纠结在一起。
“他这是怎么了？”夕岚问道。
夜羽：“王爷伤口感染，毒性发作，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
门外，黄公公对着府内探头探脑，他伸着脖子看着萧含章的伤势，“呦，王爷这是怎么了？”
那一副不盼好的嘴脸让夕岚厌恶，但转眼一想，正好借着此次机会回绝进宫的事情。
她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哭诉道，“黄公公，你也看到了，王爷为了完成皇上的任务，受了重伤，还身重剧毒，还望黄公公回宫禀报皇上，等我看着王爷……什么情况，稍晚些再进宫，我定会向皇上请罪。黄公公也不会白跑一遭。”
说着，几锭金子塞进黄公公手里，他掂量了几下那沉甸甸的金子，又多看了几眼萧含章被抬进去的背影，此行也算对皇上有了交待。
“那好，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说着，笑呵呵地离开了昱王府，只是，昱王府外的禁卫军没有撤。
“这些禁卫军就留下继续守护昱王府安全，昱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夕岚扫了一眼把昱王府围了一圈的禁卫军，感谢了几遍皇恩浩荡，实则她揣测，这是皇上不放心昱王。
大门仍被上了重锁，所有的角门都连夜被堵上，昱王府的四周墙上也被抹了毒，屋顶更是放了铁藜钉，整个昱王府被弄得谁也进不来。
夜羽他们抬着萧含章往里走，走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夕岚此时正好赶到，“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夜羽支支吾吾不愿讲这些内宅之事，日渊不管不顾，问道，“王妃，我们不知道该把王爷扶到哪里。”
夕岚听到这里心里些许不悦：哪天得好好治治日渊的嘴，如此问是不顾脸面嘛！
今日无暇顾及这些，只道，“去陋室。”
但却把日渊拉住，“你去静尘苑。”
“为什么？”日渊焦急地看着远去的王爷，如此尽忠服侍的机会，为什么要把自己支开。
夕岚白了他一眼，“声东击西。虽然王府里防备严密，但事事难料，你找个伤兵去静尘苑假装王爷受伤，找个军医过来。”
又吩咐念春，“你去让丫鬟内侍把东西送到这里来。”
念春：“陋室那边总需要人打理。”
“我自由安排。”夕岚说完，独自朝陋室而去。
萧慧已经在陋室等候，刚才看见萧含章脸色白刹刹的，唇上乌黑，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
见到夕岚进来，一把抓住她，“大嫂，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夕岚拍了拍萧慧抖动的双手，“放心，别怕，有我呢！”
她往屋内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愣在原地的萧慧说道，“我倒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萧慧回过身来，没想到自己能帮上忙，这让她感到安心，“大嫂，只要能帮到大哥，您尽管说。”
夕岚：“你找夜羽，找几个信得过的将士、护院，扮上巫士，在这个院中作法祭天、驱鬼辟邪。”
萧慧一脸懵。
夕岚附在她耳上，把静尘苑的安排，以及她这么做，为萧含章打掩护的意图告诉了萧慧，萧慧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称赞了夕岚的高明手段。
“放心大嫂，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大哥一分一毫。”
夕岚感激地看着萧慧，更在这一瞬感受到了萧慧真的长大了。
“还有。”夕岚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你大哥脱离危险前，你帮我看护着翊儿。老夫人和二房三房那里，你也搪塞一下，对他们也只讲静尘苑，决不能让他们来这里看望王爷。”
萧慧明白这是害怕老夫人担心，也是防止二房三房脑子不灵光捣乱。
一切准备好，夕岚进了屋。
此时，天已破晓，晨起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地撒进屋里，原本闷热的夜，慢慢变得有些炎热。
那么久了，卫青玄还在为萧含章除着衣物。
“这么久了，怎么连个衣服都没脱下来！”夕岚看着萧含章越来越白的脸，和黑得纯亮的嘴唇，语气里除了焦急，还多了几分责备。
卫青玄：“衣服早就被血水和汗水粘在了身上，脱衣就是再把结疤的伤口重新撕开，轻则出血，重则把皮肉一起撕下来。”
“我来。”夕岚挽起了袖子，“端盆温热水过来。”
“你想做什么？”卫青玄不信夕岚的办法可行。
夕岚一把拉开挡在萧含章前面的卫青玄，“用布子蘸了温水，更容易让沾在皮肤上的衣服脱下来，这是生活常识。”
卫青玄才不管是不是生活常识，“伤口已经化脓，你这样做雪上加霜。”
“那就换加热的酒精。”夕岚在消炎和衣服分离之间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卫青玄还想反对，冬凌此时探过头来，“师傅，王妃的办法我觉得可行。”
“你懂什么！”卫青玄喝道。
夕岚得到冬凌的认可，知道自己说的办法绝对可行，直接吩咐冬凌，“煮酒。”
酒是高度酒，没一会便沸了，夕岚把布子扔进去，找了一个镊子挑出来，夕岚碰了碰稍微凉了，她把布子叠了，走到榻前。
一把按在萧含章胸前的伤口处。
酒渗入伤口里，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萧含章咬着牙，双手扒着床，发出一声闷响。
他被痛醒了，睁开眼看到热烈烈的阳光照在夕岚的侧颜上。夕岚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认真地盯着萧含章胸前的伤口。
那些疼痛都及不上此刻的暖意，即使是千里奔波，负伤中毒，也算是值得了。
“岚儿。”
夕岚猛地看向萧含章，“你醒了？”
说话的同时，她手里的布子重新浸满了酒，再次按压在萧含章的胸前，布子里的酒因为按压渗了出来，伤口上结的硬疤此时已经发软。
她猝不及防地将最后一点衣服拽了下来。
“好了。”夕岚把被血染红的布子扔到角落。
夕岚完成任务，退了出来，坐在远处的榻子上休息。卫青玄他们围上去，前前后后检查萧含章的伤口。
萧含章伤得极重，肩上那一处，斜斜地横在背后，最深处可见骨，这是让临冬城守城将领的大板斧砍伤。
那斧子不仅是锋利，借了太沉的缘故，即使穿了铠甲，还是劈开了缝隙。
伤口几处化了脓，卫青玄很快处理好，涂了药膏，就算是处理好了。
但当卫青玄看到萧含章胸前的伤口时，愁苦地皱着眉头，昨夜吃的解毒丸完全没有起作用，他拿出新配的解药，让萧含章服下。
“王爷，您胸前的伤口已生腐肉，得拿刀把腐肉剜了去。”
“嗯。”萧含章应道。
目光在找寻着夕岚，最后从面前来来回回忙碌的人群缝隙里，看着远处闭目养神的夕岚。
她换了一身印花黄底的薄纱裙，乌黑的发丝被干净利落地束起，脸面潮红，正安静地以手支着头，晃晃悠悠得睡不安稳。
萧含章含了一方帕子在嘴里。虽然伤口上敷了麻沸散，但他仍怕忍不住痛出声响吵到好不容易休息会的夕岚。
卫青玄聚精会神地挖着腐肉，血水太多，经常需要停下清理血水，再挖开，反反复复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清理完。
夕岚被屋外跳大神的声音吵醒，懵松地看着寻找床榻上的萧含章，看着他嘴里塞的布，床边水盆里通红的血水，她赶过来。
“你在做什么？怎么会这么多血水？伤口涂上药膏不就好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伤口伤得那么重。
卫青玄擦了擦额头的汗，“匕首上有毒，伤口生了腐肉，必须要剜去。”
夕岚和萧含章四目相对，她关切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眼里的坚定，仿佛在跟她说：没事。
“好了。”卫青玄放下刀。他又拿了药膏抹在伤口处，做完最后的包扎后，他对夕岚道：
“王妃，王爷的伤处理好了。毒也已经服下了我配得解药。今日请王爷好好休息，过了明日，如果相安无事，便可放心。”
“好。”夕岚只留出一秒的功夫看了卫青玄一眼，又关切地望着萧含章。
萧含章疼得虚弱，靠在床上休息。
皇宫勤政殿里。
黄公公将看到萧含章病重的消息回禀了皇上，皇上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不治而亡乃是最好，朕定会给他个谥号，好好安置昱王府众人。”
黄公公刚进皇宫，就有干儿子过来告诉他，昱王带着北境和京郊大营的将士闯入丞相府内。
丞相府里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昱王走后，丞相口舌歪斜、口不能言，腿脚不能走。
丞相夫人刚才已经跑来皇宫向皇上控诉昱王的罪行，声称昱王害得丞相如此，皇后也跑了过来，现在还跪在殿外。
皇上下旨派兵去了丞相府，说是保护，实则控制起来，派去的姜太医也是为了查看丞相的真实病情。
黄公公默不作声，恭敬地站在一旁，他知道皇上此乃一箭双雕的办法，用萧含章查了丞相的罪责，将夕岚呈送名单的消息透露给萧元达，以此激怒萧含章对丞相动手。
此时，萧含章伤重，如若他伤重不治而亡，皆大欢喜，对皇上有威胁的丞相和昱王朋党双双没落。
但如若萧含章治好了，那么，还可以让丞相府的人将昱王的罪行公之于众，反制昱王。
而皇上，只需要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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