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雨夜—2

天色愈发阴沉，雷声滚滚酝酿着一场大雨。天空忽地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仿佛劈开了所有阴云，恍若晴天白昼。

        入目是遍布的红色，无踪利落拔出那把直入对方胸膛的弯刀，面无表情地微侧身子躲开溅落的鲜血。

        还差一个。

        只余一人单膝跪地，手握剑柄堪堪站立，身旁横尸遍地，他眼中已现惧意，随着无踪的靠近双腿战栗加剧。

        他发自本能地低头求饶：“求你放过”话未说完，眼前人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他的身体，随之砰的一声倒地，尘埃飞扬，再无生息。

        无踪面不改色地收回刀，确认无人生还后，终是支撑不住踉跄着扶上身旁血迹斑斑的青竹，隐忍着干咳起来。

        阴云低沉得马上就要压下来，地面上渐渐出现分布不均的水印，大雨将至。无踪抬手抹去嘴角血丝，空咽了下强压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

        他要快些赶回去。

        经过刚刚一番打斗，已近午时，小姐还要用饭，思及此，无踪转道去了附近的街市。

        雨点越来越密集，几乎打湿了他一半的衣袖。无踪却将刚出笼的包子紧紧护在怀里，生怕被淋湿丝毫。

        行至破庙不远处，他忽然慢下了脚步。

        方才包子铺的老板、路上躲雨的行人，望见他无一不是满眼的惊惧，背后的小声议论被他听得清楚，“快走快走，离那人远点”其实不用刻意听见也能猜到内容，这些以往早已习以为常，仿佛这就是人们见到他时该有的反应，可是现在，他竟开始有几分在意。

        “无踪，我希望以后你不会再受伤了。”小姐的话在耳畔响起，受伤便意味着杀戮，是啊，满手鲜血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怖，小姐她一定更加害怕。

        这么想着，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因没有信守承诺而羞愧的情绪。几步远的距离，硬是被他走出了千斤重的不堪负荷。

        最终，还是来到了破庙的屋檐下，他却没有直接进去。

        无踪弯下身腾出一手轻扫地面枯枝，从怀里掏出包裹完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哗哗——檐外的雨越下越大，连对面的景物都逐渐难以分辨清晰，他竟是重新走入了雨幕，伸出右手，仰起了头。

        无踪轻轻阖上眼，任由冰凉的雨水胡乱拍打着面部，水红色的雨珠顺着下颌线与指尖慢慢滑落，在地面晕开朵朵血色涟漪。

        伤口周围的皮肤经雨水淋洗已然有些发白，雨中之人却像不知痛一般享受其中。

        他想，应该要感谢这场大雨帮忙冲去了满身的脏污。

        直到身上没了显而易见的血迹，无踪这才踉跄着走进破庙。

        “小姐”

        入目是一片死寂与破败不堪，荒芜到似乎没有任何生机，无踪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走去，小姐

        他轻声询问，未曾发觉此刻连声音都在微颤:“小姐可以出来了，属下”

        还未等他说完，佛像后先是钻出一张脏兮兮花猫似的小脸，沈念晚在看见无踪的一瞬间，登时眼睛亮了起来，随即歪了歪脑袋冲他咧开嘴角，露出了两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

        她笑得灿烂，但似乎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不管不顾提起裙摆便朝他奔去:“无踪！”

        无踪微微一怔，当下头脑发蒙，只觉一束阳光照着自己硬生生扯开了周身的红色与黑暗。睫羽微颤，他撇下目光不敢再看可那束光实在太耀眼，终是无法违背本能复又抬起了眼。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不知身上的血腥味是否完全被雨水冲散，眼看着她奔向自己，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弯弯的眉眼里混杂着担忧和欣喜无踪握紧拳掌，明明一颗心狂跳不止，却忽而自卑感作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小姐，属下”这一秒，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在期待什么，亦或是在害怕着什么。

        而这所有道不明的思绪都被沈念晚一个不假思索的温暖拥抱带来的冲击力彻底击溃，直至占为上风，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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