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疼吗
“无踪，疼吗？”沈念晚觉得胸腔被席卷而来的酸沉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他这些伤疤都是怎么来的，只是觉得他当时一定很疼很疼。
“属下不疼。”无踪怔了怔，第一次，有人问他疼吗。随之木讷张口，良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胡说，我看着都疼。”她伸手抹去不知何时掉落的眼泪。
无踪自认把小姐弄哭了，不知所措地上前，又退后，“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温柔。
“你干嘛又道歉？”沈念晚瘪瘪嘴，回想刚才他脊背上狰狞的画面，既心疼又难受，忍不住哭出声之际赶忙转移了话题：“好像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小霸王呜呜呜。”
“小姐、小姐不是。”无踪暗自懊恼自己的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认错，别人，别人可不都像我这样，”沈念晚吸了吸鼻子，“他们会觉得你好欺负的。”
小姐是怕，怕别人欺负他吗？无踪抬眼，可他分明一直是世人眼中避之不及的恶鬼啊心头迷茫又不可抑制的因为如此纯粹的关心而红了耳根。
“是，”他低垂眼睫，声音微颤，“属下谨记。”
沈念晚撕下裙摆，拖着哭腔道：“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她动作轻柔，无踪绷直了身体，觉得像一团软软的棉花小心翼翼地覆在上面。他素来都是一个人草草包扎，拉扯间无意撕裂是常有之事，有时候对于一些小伤甚至直接放任不管。
他本就不在乎，也无人在乎。
“无踪，往后记得买贵点的伤药。”
“还有，要记得及时包扎。就算你不在乎会不会留疤，可伤口不愈合还是会疼的不是吗？”
她没办法要求他不再受伤，只能要求他对自己好些，起码可以让伤口快些痊愈。
耳根连带着心尖都在发烧，他僵硬着点头答应：“属下，记得。”
“好了。”沈念晚在结尾处打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这几天不要乱动，有什么事告诉我去做便是。”
无踪沉默着点头，小心翼翼地翻转手掌去看小姐亲手打上的那个未曾见过的小巧又漂亮的结。
外面的雨势没有减小，凉风习习，沈念晚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揉红红的鼻头，看着地上湿透的外衣，思考着怎么把它烘干。
“无踪，你的衣服不能穿了，先往里面坐坐避下风，我去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打火石之类的。”
“属下不打紧的。”他说着便要站起来往前走，“小姐在此歇息，属下这就去生火。”
沈念晚慌忙轻按住他的肩膀，秀眉微颦：“不行不行，你现在受了伤，再感染了风寒可是会更加严重的。”
“属下”
“无踪，”沈念晚瞬间板起小脸：“当务之急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她拍拍胸脯，“其他的放着让我来！”
见他果真不再动作，沈念晚转身开启了东扒扒西瞅瞅的艰难征程。
不算大的四方之地硬是被她走出了万里长城的宏伟辽阔，她弯着腰低着头紧锁眉头，还专门找了根棍子拨动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这么一路摸索到了门口，她不死心地想着或许檐下会有继续往外走。
不出意料，沈念晚叹了口气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碎碎念：“唉，怎么都没有啊，那还怎么生火？不能生火还怎么给无踪烘干衣服？不烘干衣服他着凉了可怎么办”
最终一无所获，她沮丧地往回走，一脚刚跨入门就被庙里那一团窜起的橙色火苗点亮了眼！
沈念晚激动不已快步走过去，不敢跑太快以免带来的风把这来之不易的希望之光给扑灭了，她眼中满是震惊与喜悦：“无踪！这火是你刚刚生的吗？！”
他乖乖颔首。
“嘿嘿嘿都怪我太笨了找那么久都没找到，还是我们无踪厉害！”沈念晚略显尴尬地咧开嘴挠挠后脑勺，随即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多，多亏小姐刚刚扫开乱草，才被属下恰巧看到了里面的打火石，”饶是他不擅长撒谎红了耳朵，还是尽可能说的自然不想看她失落，“是小姐的功劳。”
然而沈念晚一眼就看出来了无踪拙劣的表演，可这个谎言实在太过善意，她才不忍心拆穿。
于是配合地露出满足得意的傲娇表情，“嘿嘿嘿，这样看来我和无踪一样厉害喽。”
不一会儿，火越生越旺。沈念晚撸起袖子用棍子挑起地面的湿衣服，靠近火源烘烤起来。
无踪则从身旁拿出一个用浆纸好好包裹着的东西，低垂眼帘伸手递了上去：“小姐，吃。”
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她手中的木棍交换过来，“属下自己来。”
沈念晚也不好再推让，她疑惑着接过包裹定睛一看：“哇，是包子！我还想着雨这么大待会儿怎么出去买吃的呢，嘻嘻无踪你真贴心。”
她这样说着，眼里似乎真的都是开心，无踪见了也悄悄抿起了嘴角。
小姐终于笑了。小姐开心，他便开心。
可是只有沈念晚自己知道，低头咬下那一口的时候，自然下垂的刘海遮住了眼睛里难过的情绪。
他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包子却安然无恙受了那么重的伤，首先想到的却是给她买饭吃。
这个呆子，什么时候能学会多关心自己一些呢？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连嘴里的包子都好似没了味道，然而抬起脸时却挂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状似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真好吃，衣服我拿着，你快也尝尝。”
他忙摇头：“属下已经吃”
她算准了他会这么说，立马站起身来摸摸小肚子不给他推辞的机会：“哎呀，都怪我刚刚吃太急了，没想到这包子皮薄馅厚，这么快就感到撑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遗憾地叹气：“无踪，不是我不想吃，实在是吃不动了，你就当帮帮我？”
她目光炯炯，煞有其事地朝他点点头，“浪费粮食可耻，我们要践行光盘行动。”
小姐只需看着他的眼睛，他便已忘了拒绝为何物。
“是。”
沈念晚笑眯眯地弯起了眉眼，“无踪你怎么这么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他像是被她温柔轻松的语气蛊惑了一般认真点头。
小姐希望的所有事，他自然会全部做到。哪怕今日小姐递来的不是包子而是毒药，他也会坦然接下
无踪晃了晃神，被心中这个突然萌生的念头吓了一跳，杀手最是忌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他如今这样一定一定是因为主人的命令，主人要他听从小姐，他便听从。
“那好，我要你慢慢学着爱自己，保护好自己胜过任何人，可以吗？”
爱自己？
“你不答应吗？刚刚你还说都听我的呢。”她附身靠近他，企图让他看清她小可怜般控诉的眼神。
无踪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不敢与她对视，他低头哑声道：“是，属下遵命。”
——
过往出任务的时候，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多成为了他锋利弯刀下的亡魂，面对剩余对主人有利的人物他也只是机械式地恭敬从命。
他像是一块冰冷生硬的石头，从来无人问津，他也不希望任何人靠近。
可小姐，她的一言一行都在牵动着他的情绪，这一切真的仅仅是因为主人的命令吗？
此时的无踪想不明白，但在他匮乏的情感认知里，或许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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