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在寿康宫内小坐片刻,香楠过来请贤妃上肩舆:“太妃娘娘这会子正在礼佛,说过了这几日,就请娘娘过来叙话”。
“仪典在即,太妃仍要日日诵读《妙法莲华经经》,舔犊情深,裕王爷也要出宫开府了,该是本宫来给太妃庆贺”。
香楠低声叹了一声:“娘娘也知太妃的心愿”。
“两全其美怕是不易,女官还要多多宽慰才好。所幸,王爷不必就藩,时常进宫,终能陪在太妃身旁。再过些日子,太妃就能喝上媳妇儿敬的茶了,这宫里,多少人羡慕”。
“奴婢说一千道一万,总是不及娘娘一句话透彻”,香楠扶贤妃上舆,又吩咐抬轿的太监,须等在隆禧殿外,再送至凝和殿,这差事才算作罢。
先帝在时,淳太妃黎氏只是淳嫔,儿子裕王幼年体弱,黎氏便每日为儿子诵读《妙法莲华经经》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十五年,不曾间断。裕王年届十七,开春后会册立正妃,之后便是出宫开府,可黎氏如今晋为贵太妃,是不能和儿子一同出宫的。而去冬故去的勤太妃,就在宫外与儿子诚王爷母子团聚,共享六年的天伦之乐。
有失有得,宫里的主子们享尽荣华,却没了天伦之趣。
“娘娘得了空,可要常来”,太妃晋为贵太妃,享太后之尊,不能再随意走动了。
“论通透二字,太妃心得颇多,该是本宫来给长辈请安”。黎氏当年无意争宠,躲过吴氏的追杀;儿子裕王年纪小,也从未参与夺嫡,景明帝继位后对她母子颇为照顾。先帝妃妾里育有皇子的,只她一人健在,晋为贵太妃也是顺理成章的。更为重要的是,吴氏是单独建陵,先帝的帝陵里还会随葬一位妃子,以淳太妃今时今日的地位,必定是她的。百年后若能随葬帝陵,福及子孙,皇帝对裕王也会顾念几分。
肩舆进了隆禧殿,落在垂花门外,往内,便是诵经的内佛堂。
掌事太监李延寿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他腿瘸已久,春秋两季最是疼痛难忍,今日,倒比平时还要瘸些。“老奴,拜见贤妃娘娘”。
贤妃点头,二人进佛堂偏殿叙话。
“这几日倒春寒,公公的腿疾可是又犯了?”
李延寿命徒弟伍燕子上茶,自己候在一旁躬身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公公往日配的膏药可还够用?”
“回娘娘,夏堇姑娘出宫前,给老奴配了一年的药量。是昨夜,西院……不得安生,忘记贴一副了”。
贤妃淡淡道:“她经的事还少,也难怪这般折腾了”。
“若有娘娘的半分见识,也不至落到此般境地”。
“今日来,是想去探望故人,东院的”。
李延寿迟疑:“东院那位看着平静,可……”
“不会让公公为难,只隔窗说几句。如今她落魄了,想来也不愿旁人看到她的样子”。
“娘娘且稍等,老奴就去安排”。
隆禧殿比不得帝妃寝殿温暖,伍燕子端进来炭盆,候在一旁陪话。不多时,又有小太监在门前低声禀事,伍燕子听完摆摆手,进屋道:“隆禧殿今日倒是热闹,都来打探娘娘的消息”。
“也好”,贤妃低头饮茶。宫里的老人都清楚她的底细,新人么,也该知道,奚贤妃,不好惹。
一张玫瑰椅、一张几案、一壶茶摆在东院里,贤妃落座,旁人悉数退出,院门落下,这里就是冷宫。
“吴越娘,我来看你”,容玥面前八步,北房正门,落下两道铁锁。
屋内并无动静,容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院子清净,听公公讲,你不愿出门,只是日子还长,宫里好戏这样多,你可要打足精神看戏,才好”。
东侧窗棂忽打开一角,隐约可见一个身影,似是青色棉衣僧袍。“我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谁?”
“……是啊,树倒猢狲散,不会有人记得吴家曾经的荣光”,言语之中半是哀叹,半是不甘,她是贵妃,却落得带发清修的下场。
饮一口建窑盞中的茶汤,苦涩的很,容玥分辨不出是茶苦还是心苦,“荣光如流星,注定不得长久。历朝历代的后妃,斗来斗去,有几人能得善终”。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是来看我落魄的,也该心满意足了”。
“进了宫,都是一样的”,容玥抬头,碧蓝如洗,皇宫外、市井中,正是家家准备午饭的时辰,“当年初入京城,姨母接我入宫小住,结识林静郁在先,又在这隆禧殿内遇到你。一十八年,想来不过眨眼之间。越娘,这些年,可曾后悔?”
“我,从未后悔!”重来一回,她依然会选择嫁与三皇子徐靖嗣,至少,能嫁给心仪之人:“怎么,你后悔了?”
阴风袭来,容玥紧了紧大裘,“我来,有两件事要问你”。
“你果真后悔了”,屋内的吴越娘狂笑不止,“姓奚的,你终有一样不如我。这辈子,我待他的心意,从未变过。可笑你和林静郁,竟都是虚情假意,他才是瞎了眼”。
“瞎了眼的是你的姑母吴氏,她大概到死都没料到,她的侄女竟然背叛她,没有把牵机毒药用在皇帝身上,吴家错失了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容玥重重将茶碗扣在几案之上,“我的姨母是她害死的,这宫里还不知有多少冤魂是她害死的。这样歹毒的女人,桩桩件件却不能为世人所知,不能写在史书之上,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吴越娘许是气急,愤恨摇动窗棂,窗户纸捅破,露出一双扭曲的眼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姑母为了吴家,费尽心血。挡路者,就该死!没有你,姑母就不会出事,吴家也不会倒!”
“我所料不差,牵机毒药果然是吴氏给你的。你不肯,庶妹却愿意,只是她不善用毒,才漏了马脚。吴越娘,你不肯害他,却害死整个吴家,为什么,不告诉他?”容玥轻声问道。
为什么……吴越娘笑从悲来,滴滴泪珠涌出,“我是吴家的女儿,所以被册为贵妃;我姓吴,所以没有下场。纵然说了,他肯听吗?”她最悲哀之处,便是她的夫君绝不会为了她,放过吴家。“他居然为了你,去惩治靖安侯母子;林静郁因你而死,他都不舍得动你分毫,你的生辰,他从不宣召旁人侍寝。可我呢,我的生辰,他可曾记得是哪一日?”
容玥,竟一时无言。十指蔻丹,血一样的红。
吴越娘一番话,始料未及。她的生辰,六月初八,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吃一碗寿面而已。景明帝不在那日宣召旁人侍寝,一定是巧合,只能是巧合!自林静郁殁,皇帝对她,只有恨意。
“帝妃,不是夫妻,是君臣”。
吴越娘忽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花容失色,“很好,我就等着看你们两个彼此猜忌,至死方休”,笑得那样凄惨,“我会活下去,看你们的下场。你若有种,就把梁氏拉下中宫之位,自己去当皇后。有你在,总好过姓梁的”。
“你疯了”,疯到胡言乱语。
“你和梁氏,迟早会斗上的,奚容玥,我等着看好戏,你可别让我失望!”啪一声,吴越娘合上窗棂。
“吴越娘,当年……”
“我知你心中疑问,可是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想知道答案,把梁氏废了,再来找我!”
贤妃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院门。她心底的疑问,怕是永无答案了。
推开院门,十数步外的风兰忙迎上来,“娘娘脸色怎这般难看?”
“回去吧”,贤妃轻扶廊柱,又回身凝望院中的静物。
她走投无路之时,那人懒懒道“朕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好”,她问也不问,只要能报仇,就算以鸩止渴,又有何妨。
她入宫,只是算计的开端。
她看在眼里,皇帝的真心悉数付与林静郁,奚容玥,不过是替天子办事的一枚棋子。可是为什么,林静郁只以妃礼葬在妃陵,他最爱的不是林静郁么。
“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心口忽疼痛难忍,什么凉凉的,滑出眼眶:“回…去…吧”。
隆禧殿外,棣棠领着宫人已等候多时,肩舆清扫干净,前来接主子回宫。见风兰搀扶贤妃出殿,一副病容,棣棠忙将贤妃扶上肩舆,并未多言,一行人急匆匆回转凝和殿。
李延寿与伍燕子师徒二人远远眺望,伍燕子到底年轻,忍不住开口:“师傅,宫里,又要变天了?”
“你想选谁?”
“师傅就甘心窝在这里?”
“我老了,哪里也不去。你想做什么,便去。师傅留下来,与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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