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绝
“奴才给长公主请安”,陈福打千儿行礼。
永清紧走几步,“如何了?”
“皇上还在书房里,晚膳不曾传召”,陈福躬身前方带路。
“贤妃呢?”长公主一时性急,倒忘了贤妃早已降为昭仪。
“宿在东稍间,方才醒了,勉强吃了几口,凝和殿的宫人抱着四公主过去请安”。
“她的手……”
陈福低头,并不作答。
那般用尽全力,太医们轮番诊治,众口一词,只道能恢复三四成已算侥幸。
永清,深吸一口气,心绪却是难以平复。
容玥绣不得花,抚不了琴。当年还曾笑她一双手最笨,想来,是她有意藏拙,试问,一个能写琴谱的怎会不懂抚琴。
月上柳梢头,今日是半月,一缕月光洒进德合斋,景明帝仍负手立在窗前。
他生得高大英挺,今日身后望去,却多了分孤寂,那身形竟有几许狼狈。
“龙体为重,皇兄,先用些饭食吧”,长公主劝慰。
明黄绫罗、乌纱折上巾、玉带皮靴,大明天子常服。历朝历代,多少皇子渴望披上这身明黄,坐在勤政殿的宝座上君临天下。
曾经的三皇子徐嗣勤费尽心机,荣登大宝。文才武略,他自问不输太/祖高皇帝,他要当个不世出的明君。
“宫中太医多擅长汤药,若论外伤,民间不乏高手。臣妹以为,不妨请来几位,总要,试上一试”。
“论奇淫巧计,天宝行最是在行,让天宝行去遍访名医。无论诊金多少,朕开内帑”。
“皇兄…”,永清微微摇头,关心则乱,那诊金再多,怎比得上天宝行的万贯家财,何须用到皇帝的内帑。
景明帝似是恍然大悟,落寞道:“是阿,她哪里会在乎朕的银钱?宫室森森荣华至极,唯有她避之而不及。朕…怕…”。
“有四公主在,玉竹万不会自断后路的”,妃妾自戕乃大罪,会罪及子女及母家,贤妃就算为了年幼的四公主,也要撑到公主出嫁,“日子还长,皇兄当要从长计议”。
后宫连着前朝,贤妃一夜降为昭仪,虽是皇帝家事,可眼下,慕容府刚刚复立,就遭当头棒喝,天下清贵之心再起波澜。如今隐隐望去,得利的那几人都与忠勤伯萧齐交好。后宫中,萧惠嫔也得晋升为妃位,膝下还有三皇子傍身,只怕,朝臣们的心思异动。
“传朕的旨意,复昭仪奚氏为淑媛,八月十四行册封礼!”
皇帝的旨意传来,容玥勉强下了病榻,执意磕头行礼:“臣,奚氏,谢主隆恩”。两边的风兰与棣棠隐隐惴泣,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旁的。
陈福颁旨,忙命宫人搀扶起容玥:“娘娘还要宽心,这好日子还在后头”,暗指奚氏复为妃位指日可待。
“识时务者为俊杰”,容玥悲凉道:“妃嫔自戕为大罪,陛下开恩,赦了奚氏的罪过已是皇恩浩荡,奚氏,岂有不识趣的道理!”
“这……”
“劳烦公公报与陛下,奚氏今后在凝和殿内自省,无旨不出!”
“娘娘”,陈福一声疾呼,“娘娘可要三思”,容玥这是彻底寒了心,准备老死不相往来,“这话,奴才没有听到,娘娘无论如何也要顾及一家子人”,失了圣心的妃嫔,岂会有好下场。
轰隆隆的平地一声雷,大雨瓢泼而至。
乾成殿东稍间内烛光彻夜通明。
天将明时,容玥已梳妆完毕。
“豪雨如柱,主子莫不如…”风兰忧心道。
容玥轻抚鬓角,冷言道:“宫规你当清楚,妃妾不得在乾成殿过夜。天亮,皇后可奉祖宗家法来治罪。规矩是用来守的,当年虽破过一例,再无侥幸”。
宫人推开门,扑面而来好大一股水气,吹进骨头缝里,疼得容玥脸色煞白。
系于宫绦之上的两块玉珏随风叮当作响,佩玉行也为“瑽瑢”。
出东稍间,容玥面向正殿下跪行礼,以示君臣之礼。
礼毕,容玥起立转身便走,走得决绝。
门内的景明帝垂下腰身,这一次,瑢儿不会再回头。
奚氏走过重重雨雾,回转凝和殿。
宫人各守规矩,打扫、值守分毫不乱。
主子恩宠也好、失宠也罢,凝和殿还是那个凝和殿。
“主子一身水气,不如先去净房打理”。风兰上前搀扶。
容玥轻扶廊柱:“递信儿出去,告诉骆掌柜,辽东之事依计行事,该杀之人一个也别落下。最迟中秋节,本宫要听到好消息”。
“是”。
容玥忽而侧首,看着风兰,浅笑道:“也不知夏堇在外面可好?办完这件事,出宫去罢”。
“主子不要我了?”风兰大惊失色。
“不要老死在这里,不值得。天宝行内有本宫的牌位,四时八节都有人祭拜,本宫亦不会变成孤魂野鬼,故而,能走多远走多远,把本宫忘得干干净净”。
风兰攀着她的裙角,缓缓下跪。她视为主子的女人,不想活了。
雨一直下着,凝和殿朱门紧闭,仿若与世隔绝。
小罗豫奉命请来师父秦旻。
皇帝允了秦旻离宫修行。国公府内里是个空架子,天宝行买下芮雪的身契,这一对苦命鸳鸯明日便能团圆。
剑架空空,一刀一剑置于匣内。
“两仪刀三才剑便是贺礼,愿你夫妻白头偕老”。
秦旻心事重重,今晨起卦为大凶之兆。
昨日乾成殿种种,他早已知晓。
如今这个局面,无人能解。
“大小姐可是心存去意?”
“明日一别再无重逢的机缘。我有心愿未了,待一件一件都了了,就去地下陪娘亲与锦姨”。
“大小姐伤透了心,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四公主年幼,大小姐当三思;中宫尚在,大小姐更要三思”。
“你想我多活数载,这份情谊我心领了。只是物是人非,你眼前之人早非初入京城的丫头小儿,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都记在心里”,容玥脸上平添一抹算计,“他骗了我,我也诓了他,这一次,我没输”。
秦旻心中咯噔一声,以大小姐的手段,狠毒起来何人算计不到?“大小姐,收手罢。三殿下…”
容玥微微扬起唇角,目光阴鸷:“他从我手中骗到的印信,是假的!”
秦旻惊得抬头。皇帝拿到印信,以为天宝行终归天家调遣,方准了慕容府复立。算算脚程,前去调动天宝行死士的平虏伯梁振东刚到辽东…
“大小姐但请三思,但请给自己留条后路”。若印信真是假的,她与景明帝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既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若对慕容家不满,大可再摘去太傅府的匾额,也大可将我挫—骨—扬—灰”。
德和斋内的景明帝听秦旻一番言语,脖颈处青筋毕现,“依你之见,几分真几分假?”
秦旻摇头:“臣…断不出”。
凝和殿的主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何况是眼下这个情形。
天子瘫坐。
他的瑢儿当真骗了他?
心如刀割。
这一场争斗难到唯有不死不休一个结局?
午时,皇帝下诏,复奚氏为贤妃。
未时,皇帝再下口谕,凝和殿伺候的奴才,悉数轰出宫去。
尚方司的老太监奉旨带着人去搜宫,只为给凝和殿难堪。
容玥正在后殿东院的祠堂上香,见乌泱泱涌进许多人,露出残缺不堪的左手,笑问来者何意。
老太监阴阳怪气道:“圣人吩咐,宫里不合时宜的东西一并拆除。贤妃娘娘复位大喜,这破烂祠堂早该重修一二”。
容玥逼上前去,猛然掏出把匕首刺进太监右心窝:“回去复命,敢动祠堂,本宫来一个杀一个,信不信由他!”
次日晨早,凝和殿的奴才跪别主子。
方出了殿门,便见陈公公领着侍卫前来,张贴封条。
皇帝发了狠,下旨封宫。
偌大的凝和殿,贤妃以外,唯有棣棠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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