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嫁
“两位公子请…”小二拉着长音，殷勤备至。进门这二位书生年纪不大，通身却透着贵气，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店小二眼毒，忙将二人迎到楼上雅间。
方上了楼，那年长一些的公子忽道：“要正包。”
“对不住二位，英先生说三国这四个月，有人包了正厢。”小二弓腰笑道，“地字一号房清静，能踏踏实实听先生说书，二位不妨瞧瞧。”
一旁的小公子打袖里取出串铜钱，扔与跑堂的：“劳烦小哥，我们要地字五号。”
小二连忙说好，心底却是打鼓，二位这路数甚是怪异，贵气虽贵气，倒有几分江湖气。
上了茶水，小二先行告退。
关上房门，小公子推开窗棂，四下查看。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头戴黑纱唐巾，身着清布直身的俊俏公子剥起花生，“瑢儿扮作男儿，当真好看。”
小公子正是靖安侯府大小姐奚容玥，头戴网巾，身着一领石青色窄袖长跑，鸭卵青丝绦横围袍上。身量尚未长成，窗外日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三分仙气来。“殿下惯会取笑人，跑来听书，若被姑姑知道，定要我跪娘亲牌位的。”
“锦绣姑姑素日管得太严，好不容易逃出来一回，可不许卖了我，”不大会儿，公子便剥了一盘子花生，“饿了先凑合吃几颗，这家的阳春面不错，回头你尝尝，若入了你的眼，咱们以后常来。”
容玥像模像样行了个江湖礼数：“草民谢过殿下。”
不着调的公子乃是大明三皇子徐靖嗣，叹息道：“整日“谢”字不离口，这才几天就与三哥生分了。”
还不是因为三殿下的“厚待”……容玥对面落座，一颗一颗吃着花生，白玉般的小脸虽无表情，眉宇间倒现出几许优思。
她的十二岁生辰，三殿下送了块玉珏。玉珏向来成双成对，徐靖嗣未免太过胆大。贵妃娘娘当场呵斥老三吃酒后无状，收回玉珏之外，罚养子回宫面壁七日，罚得不可谓不重。可容玥同样遭了殃，回府就被锦绣姑姑罚去跪慕容夫人牌位，一跪也是一天一夜。
徐靖嗣的婚事早早定下，日后必定要娶梁氏女；而容玥也会嫁进保国公府。二人各有婚约，绝无转圜的余地。
“殿下身份贵重…”
“哪里贵重？生母不过是…”
“殿下记在姨母名下便是姨母的儿子，“贵重”二字自是担得起。况且男儿建功立业，原本不必在乎出身的。”容玥斟茶，眼眸陡然跳了一下。
“瑢儿，若我不是皇子，你也不是…”
几滴热茶落在手背，有些灼热。容玥将茶杯推了过去：“殿下说笑了。”
徐靖嗣探手圈住她的腕子，轻声道：“从前你唤我三哥的。”
二人正僵持之时，蹬蹬蹬楼梯作响，小二领着贵客进入隔壁的正包。“恕小的眼拙，公子这身竹纹月白直身可是如意坊的新作？”
“你哪里是眼拙，分明是眼毒。”公子得了意，听动静，赏了铜钱。
徐靖嗣与容玥俱是脸色微变，来人他们认得——梁振东，再过几载便是三殿下的大舅哥。
若是被他撞见，定会闹翻了天。
二人对视，彼此点了点头。
容玥放下几串大钱，翻身跃出窗户。徐靖嗣不忘抓一把花生，跟着跃下茶楼。
二人出小胡同走大街，片刻之后没入人海。
中秋将过，午后的日头仍留着几分毒辣。徐靖嗣撒开折扇，给容玥遮蔽日光。“轻功倒是见长，怎内力还是差的要死？”
“姑姑说我天姿不佳，不必费那个工夫。”满街的行商，容玥看得眼花缭乱，“学几招防身足以。”
“锦绣姑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容玥扭头，不悦道：“殿…三哥不许说姑姑的不是。”
徐靖嗣笑得宠溺：“瑢儿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脾气。日后有人骂我，记得也要维护三哥。”
容玥忙别开目光，“老板，镯子怎么卖？”
“小少爷好眼光，这可是独山玉，作价三两银子。”小老头眼冒绿光，二位一看就是大主顾。
徐靖嗣刚要掏钱，却听容玥道：“独山玉不假，可品相有差。上等独山玉色彩斑斓，以玉雕闻名。老板这块是作不成玉雕的边角料，杂质颇多。半吊钱，卖不卖？”
“卖！”小老头爽利点头。
三殿下先行一步掏了银子，抄起玉镯便走。
容玥紧追几步：“明明是我买下的。”
此地临近街尾，人烟已是稀少。徐靖嗣行至僻静处，忽转身牵过容玥左手，为她戴上玉镯：“玉珏送不成，这镯子定要收下。便是天上的星星，三哥也想摘下送给瑢儿。”
“你…”容玥一时语噎。
“三哥心意，瑢儿可懂？”
“三哥…”说时迟那时快，破空之声出来，二人同步倒地，翻滚几圈起身就往大街奔去。
街面上乱成一团，他二人跑着，房顶上几个寻常脚夫装扮的刺客如影随形，冷箭不时落下，连伤数人。
容玥猛地拐入胡同，反手便是一镖，一个刺客应声落地。徐靖嗣借屋檐隐蔽身形，腰间软剑撤下向上一挥，剑尖穿过砖瓦刺入来者脚掌，那人哀嚎着翻滚下来。
二人继续向前奔去，直跑出几条胡同外，翻身跃进一处破庙躲避踪迹。
庙里破败不堪，只余下持国天王手持宝慧琵琶二目圆睁。
徐靖嗣脸色惨白，进得庙来直直倒下身去。
容玥将他拖到墙角，原是冷箭刺中臂膀。她想也未想，撕开衣服，拔出箭头低头吸吮血水。
三殿下打恍惚中疼醒，竟笑了笑：“瑢儿到底不舍得三哥。”
“谁要杀你？”容玥侧身，用飞镖割去小衣布料，那是质地最为柔软的松江布。
奚家大小姐生得极好看，像极了天上的仙女落了凡尘。三殿下费力探出一臂替她拢了拢发丝：“放心，三哥死不了。老大越是要杀我，我越是跟他争到底。”
容玥猛地回身，呵斥道：“你明知有危险，出宫也不带人，好歹留秦旻在身边。”
见她眼眶微红，徐靖嗣语气温柔：“前呼后拥的，你更不肯出来了。自你生辰，这两个月避着总不出府，可三哥想见瑢儿。”
容玥正值豆蔻年华，男女之情懂了些许，见林家表哥并无悸动之心，反倒是眼前之人，夜深人静之时总会念起。“我不想你死。”
“别的都可以舍弃，唯独皇位与瑢儿，三哥要定了。”以眼下的时局，不争皇位也是个死，索性博上一回。他余下的执念便是容玥，自那年在宫中相见，就再也忘不掉了。他年纪不大，却已看遍人情冷暖与生离死别，也从不信“缘分”二字，可不知为何，容玥的一颦一笑总能令三殿下牵肠挂肚。
“我有婚约在身，也绝不为人妾氏。”
“好，等三哥光明正大娶瑢儿为妻！”
容玥低头，泪珠子一滴滴砸在徐靖嗣的手背上，刺进他的心房。“怎么哭了？从前也不见你……”
“我等你三年，及之后，你不来娶，我就嫁去国公府！”
徐靖嗣欣喜若狂：“瑢儿肯嫁三哥？”
“嫁。”她想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也好过日日为他提心吊胆。“三年为期，你不来…”
徐靖嗣捂住她的口：“三哥要和瑢儿，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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