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清晨的花

林初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但很快见米娅转过头，对着威廉纯真地笑了笑。
初见米娅时，她是风情万种的。
说话时不自觉撩动的波浪长发，犹如层层叠叠地扑向海岸的浪花，似有似无地留下一点痕迹，又叫人抓不住。
身材婀娜，走起路来一步一摇，就像是天生带着能将脚步踩在人心尖上的魅力。
那样的她，与此时此刻，坐在林初面前的她截然不同。
现在的她，是被生命的风霜雨雪打磨过后的晶莹剔透的玉石，褪去了一切外在，盛放出了本真的花。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身上的性感消失了，而是变得更纯粹了，从她的内心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魅惑。
“Chu.”米娅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林初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可以请你和Sean帮我一个忙吗？”米娅真诚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嗯，你说。”林初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想跟威廉拍一组婚纱照，可是奥斯汀要看着小酒馆，伊芙琳还在学校上课，”米娅微笑着说，“而我和威廉的身体状况都不适合过于奔波。”
都？林初敏感地蹙眉。
“我和威廉是在医院认识的。”米娅坦然地说，“我们都是晚期。”
心中震颤，林初鸦黑的长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眉目之间浮起一层氤氲的愁思。
尽管细微，却还是被米娅发现了。
“不要皱眉。”米娅伸出手指点在她的眉心，笑着说，“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林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也怕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
整个小酒馆里装满了沉默的寂静，悄无声息。
反而，米娅和威廉成了全场最淡定自若的人。
米娅毫无顾忌地说：“生命就是不断体会逝去的过程，从出生起，我们就知道人生的尽头是死亡。对于一个已知答案的命题，并没有那么可怕。拿到确诊报告前，我以为我会很恐惧，但事实上，我竟然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患病这件事，于我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她神色平静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我也不会去到医院，更不会遇见威廉。”
威廉伸手紧紧握住了米娅的手，用眼神给予她鼓励。
因为他们的释然，林初才有胆量轻声地开口问道：“可是，这时间太短了，不是吗？”
出乎意料地，米娅摇了摇头，回答她：“Chu，爱是一瞬间的感受，也是永恒的感受。自从遇见威廉之后，我在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他的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
话音落下，林初莫名地被一种力量吸引，转过了头，发现周沅也正温柔地凝视着她。
他们的眼神在空气中不期而遇，刹那间仿佛有一簇火花跃然而出。
这桌上唯一的单身狗奥斯汀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打断了两人隔绝外界的小小世界。
林初羞赧地垂下了眼眸，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里，她仿佛恍然明白了米娅所说的意思了。
“人生的幸与不幸，没有标准，自然很难去评判。除了我们自己，也没有人可以判定。你没有办法说，因为你活的时间很长，你就是幸运的，你就是幸福的。”米娅笑了笑，她的嘴角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就比如我，我觉得我的人生，也许是从遇到威廉那一秒才开始的。”
沉吟片刻，林初赞同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虽然短暂，但是却非常幸福的人生，与无比漫长却备受折磨的人生，谁能说长久的生命就一定是更幸福的呢？
“所以，你们愿意帮我们这两位老人在冰岛找几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帮我们在生命尽头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吗？”米娅打趣道。
林初扬起嘴角，立刻点头答应：“没有问题。”
“Sean，”米娅转而将视线转移到周沅也的脸上，问道，“可以吗？”
脑海中忽然想起周沅也说过他不拍人像，只为家人破例的话，于是林初看向了他。
“当然。”周沅也淡淡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一顿热腾腾的火锅，迅速打破了众人之间的距离。特别是在听到米娅和威廉的经历之后，节目组的人都被深深地触动了。
接风宴后，米娅神秘兮兮地带着林初穿过小酒馆的后厨，来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
冬天的时候，万物都被白雪覆盖着，林初自然也不会发现，在小酒馆的后面还藏着一片童话般的梦幻花园。
“好美。”林初被眼前这片五彩斑斓的花海惊艳到了，忍不住连连赞叹道。
“这是我的秘密花园，虽然冬天的时候花儿会凋谢，但是春天来临就会复苏。”米娅轻轻抚过几朵花，继而拿起长嘴的奶白色水壶，在室外的水龙头下接满了水。
此时的阳光已不再猛烈，米娅从左边往右边，给花儿们慢悠悠地浇着水。
“真的好像童话里的世界。”林初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眼神跃过每一朵盛开的花朵，“米娅公主有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美丽的花。”
米娅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是吧？这些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栽培的，这棵种了一年，终于开花了。那棵的颜色是最美的。”
她耐心地跟林初介绍着自己的花，眼神就像在看她的孩子，她的脸上因为林初的喜爱而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话语间，她看见了倚靠在后厨门边的周沅也，“Sean，你看，我就说，女人很少有不喜欢花的。”
背着手，俯身端详花朵的林初倏然抬眸，向着米娅面朝的方向望去。
周沅也步履如风地走了过来。
米娅问：“成交吗？”
“成交。”周沅也道。
林初直起了身子，将滑落脸侧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发出了疑问：“你们做了什么约定？”
“我跟Sean打赌，如果你喜欢这个花园，”米娅笑眯眯地看着周沅也，如实道，“他就要为我开垦旁边那块地，还要帮我栽上花。”
林初的眉眼弯了弯，“我也可以来帮忙。”
威廉手上拿着修剪枝桠的大剪刀，一边走来，一边笑着说：“好啊，等我们买的花到了，一起来帮忙吧。不过现在，你们还是趁天色没暗下来，赶紧回去。这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冰岛，开夜路会有点危险。”
闻言，林初转头，透过小酒馆的透明落地窗，细看正在室内收拾机器的众人。
“应该还需要一会儿。”周沅也说，“在天黑之前，还来得及。”
威廉点头，“那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吧。”
“那边。”米娅的手指指向了水龙头边上的位置，“有桌椅。”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里摆放着木头打造的一张小圆桌和两张凳子，做工粗糙简陋，看起来是谁随心所欲敲了几枚钉子做的。
周沅也拉着林初暂且坐下等待。
花园中，威廉穿着白色的T恤，外面是一身牛仔背带裤，拿着大型的剪刀不断修剪侧枝。
米娅站在旁边，悠闲地陪着他说话。
林初看着不远处在花丛间忙忙碌碌的两人，说道：“不用过去帮忙吗？”
“不用。”周沅也淡淡道，“让他们单独相处吧。”
看了片刻，林初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抵在桌面上，有点好奇，突然问他：“米娅这么美，性格也好，以前是为什么离婚的呢？是米娅提的吗？”
“嗯。”周沅也应了一声，“他们离婚的原因有很多。最简单的大概就是性格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林初闲来无事，八卦地追问道。
“米娅的前夫不允许米娅化妆、穿裙子。而且，时常会在酒后对米娅出言不逊，有时候还会动手。”时隔太久，周沅也翻开尘封的记忆，冷冷地说，“在那个男人的嘴里，米娅没有一处是美好的，就连她的美丽也是一种罪恶。”
“他或许是自卑吧。”林初略加思索后，缓声道，“他爱上了米娅的美，可却对自己没有信心，潜意识里不相信米娅会一直深爱着他。所以，与其某一天失去米娅，不如现在就摧毁她。”
“可能吧。感情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周沅也朝着米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只记得，米娅喜欢种花，可是，她以前的老公只会抱怨她种花，导致小酒馆里总会飞进去许多小虫子。在他的眼里，根本看不见这些花多么漂亮。他们闹得最凶的一次，也是离婚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就是因为米娅的前夫砍掉了米娅种的所有花。”
“那米娅该多伤心……”林初轻叹一声，缓缓地点头，眼神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明白了他们相爱的一些理由，“幸好威廉不是这样的。他尊重米娅，也愿意陪米娅做她喜欢的事情。”
威廉赤裸的胳膊上停了一只小飞虫，他侧头瞧了一眼，干脆利落地一拍，将虫子打死了。
随后，他将米娅抱上了旁边的木桩，自己到边上的角落拿出植物专用的杀虫剂，仔仔细细地在周边都喷洒了一遍。
米娅晃荡着脚尖，满眼笑意地看他做完了这一切，等他回到她的面前的时候，捧起他的脸，感恩地亲吻着他。
蔚蓝色的天空被夕阳晕染，金橙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万物可爱，一切都是如此的温柔。
这大约就是相爱最好的方式，陪伴着彼此一路前行，愿意鼓励对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以最舒适的状态待在一起。
莫名的，林初的心仿若被暖风吹过，柔软了几分，眼睛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周沅也，你也会帮我种花吗？”
“嗯，种满整个花园。”周沅也笑着将她揽入怀中，紧了紧手臂，“就算到了我们的牙都掉光了，我也会在每天清晨，比你先起床，拄着拐杖，到花园里剪一支花，放在你的床头，让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美丽的花朵。”
“周沅也。”林初微微仰起头来，注视着他，嗓音柔软地说，“我有一点期待了。”
对于余生，对于你。
手机突兀地发出了一声信息提示音。
林初低下头，垂眸去看信息，是果子发来的。
【果子：两位老师，你们想亲也是可以的。】
发觉林初失神了片刻，周沅也也随之低下了头，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清晰可见。
“可以吗？”周沅也在林初耳畔呢喃道。
林初惊觉他在偷看，旋即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眼含羞意地瞪他，脸上绯红一片，娇嗔道：“不可以。”
身后小酒馆的透明落地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林初和周沅也默契地同时回过头去。
只见窗边趴了一堆工作人员的脑袋，层层叠叠，每一张脸上都露出了吃瓜的笑容，而那些本来应该已经被整理收拾好的摄像机，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被摆出了堪比拍摄电视剧时的不同机位。
果子嬉笑着把手机翻过来，贴在玻璃上，屏幕上是《今天见面吧》的直播间，正在播放着林初和周沅也倚靠在一起的温馨画面，背后的背景，是一片太阳落下后的淡蓝色与淡粉色交融的干净澄澈的天空。
指了指手机，她用嘴型说：“是观众说的！”
直播间里的弹幕多到几乎遮住了整个画面。
【Pansy：疯了疯了，大家都磕疯了，所以谁能在清晨为我摘一支花？这要变成告白的暗号了吗？】
【桑子：今夜的月色真美和今晨的花朵真美，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啊，周老师莫不是情话大师！】
【1009：国家一级情话艺术家请上台，我替大家给周老师颁奖了！！！】
【万古仙帝：救救孩子吧，单身狗要怎么在直播间里活下去啊，好想谈恋爱啊啊啊啊！】
【Milky  way.：今天又是被狂塞狗粮的一天，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单身狗啊呜呜呜……】
【一定会变瘦变美的羡羡：是谁被酸得面目全非？哦，是我啊……】
……
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这时候也会被偷拍，而且，他们领口夹着的麦克风一直在收录着声音，包括刚才两个人的所有对话。
身体里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林初蓦地将映着晚霞的脸，埋进了周沅也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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