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长面儿
试戏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大部分都不会像佟娆这样幸运，不但有专业灯光、收音和拍摄的配合，就连搭戏的演员也是影后级的人物。
好在她的表现没有令人失望，短短三十秒的试镜片段，仅凭几句浅显的台词，就展现强烈隐忍的情感爆发。
她不止做到了，还做得超乎预期的好。
季潇拿了面巾纸走过去：“没事吧？”
她的语气分明是不轻不重的，但耳聪目明的张又菱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不一般的关怀，抬眼看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你怎么不问我？我也哭了。”
季潇有点无奈。
她不担心张又菱是因为清楚张又菱是标准的表现派演员，但她不知道佟娆是哪一种。
如果佟娆是每次演戏都像是沉浸在不同人生的传统体验派就麻烦了，不好走出情绪是一方面，最重要还是人物的心理世界对演员本身的身心透支。
如果佟娆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会面无表情的告诉她：放心，我不是。
之所以一直埋头在张又菱颈间，是因为脱了外套又哭的原因，流了不少鼻水，怕直接抬头吓着人。
季潇把面巾纸递到佟娆手边，手背碰了碰她的指尖：“还好么？”
佟娆侧目一瞥，迅速抽了一张面巾纸，背过身去擤鼻涕：“我没事。”
季潇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下失笑：“学姐，你这情绪的进入和抽离速度可是够厉害的。”
“是张老师引导的好，她刚跟我讲了宋雪的人物背景。”佟娆用纸擦着鼻尖，侧过头看她：“还行么？”
她没完全跟着台本走，主要是觉得宋雪这个人物作为“惯骗”，是很懂怎么骗人的，面对女主这样高高在上自我认同感强烈的富家千金时，与其长篇大论的说那些让她无法理解的被家暴被虐待的过往，适当的将自己的伤口摊开又故作坚强的模样，更容易让女主自行想象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更容易招人疼。
佟娆的想法固然片面，也没必要同人讲明白。但试戏就是这样，同一个片段，几十个演员都来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和表现方式，端看哪一种能入决策人的眼罢了。
“岂止是还行——”决策人季潇弯下腰，闪亮亮的眸子盯着佟娆的眼：“学姐，你刚的表现，让我特长面儿！”
佟娆没吭声，觉得季潇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狼。
张又菱却是乐道：“学姐？怎么，你俩是校友？”
“对，佟老师是我的高中学姐。”季潇从善如流地介绍了一句，又说：“佟老师，再试下古琴？”
张又菱看向佟娆：“你原先就会弹古琴？”
“嗯，小时候学过一阵子。”佟娆回了一句，又去看季潇，小声念了句：“别叫我老师。”
季潇凑到她耳边：“为什么不能叫老师？”
佟娆没吭声，心说因为你叫老师的语气跟别人不一样！
“那可省大事了。”张又菱说：“宋雪这个角色的设定就是古琴培训班的老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热爱古琴文化的女主有了交集。”之前饰演女二的演员特意学了三个月，基本指法勉强过关。
说话间，场务把道具端了过来。
佟娆端坐在琴前，沉肩坠肘，右手一起，散音松沉，泛音清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手格外好看的缘故，手指下的吟猱余韵也如人语一般会同人讲话，竟是让现场众人纷纷侧耳。
季潇是见过佟娆在国兴中学百年校庆时弹奏古琴的，如今再看依然觉得惊艳：“你现在还觉得她演不了宋雪？”
王海权知道季潇是在同自己说话：“我承认她刚才试戏片段的情绪爆发很好，但跟台本有出入，大段台词没说”
“不用担心她的台词功底。”季潇笑了一下：“当初邓导从百十个演员里选了她的原因就是她的台词功底过硬。”
王海权顿了一下：“哪个邓导？”
“你老师，邓雨贤。”季潇说：“我没跟你讲吗？佟娆就是我从邓导的片场挖过来的。”
王海权哑然，知道这事九成是定下来，但还是不死心：“那制片和年总那边怎么交代？之前你已经退了年总一个演员，现在又定了被他封杀过的女演员来演女二”
“你就专心拍你的戏，管那么多做什么。”
季潇丢下一句就不理他了，转身叫小开把女二的剧本拿过来。
佟娆弹了整整一支曲子，不是什么大家经典，而是一首时下流行的通俗歌的调，现场不少人竟然都跟着哼唱起来。
张又菱就坐在旁边看，放在膝盖上的手也随着拨弄，待佟娆弹完了，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你们佟老师这手跟寻常人不一样，弹得格外好听。”说罢，还作势让佟娆教她。
“张老师，您台词顺完了么？”季潇拿着剧本走过来：“人刘老师那边可等着跟您对戏呢。”
张又菱一听顺台词就想翻白眼。
她怀疑自己是的上年纪了，脑力不足，以前看一遍就能记得七七八八的台词，现在得彻夜通读好几十遍才能记住。
偏偏季潇口中的“刘老师”，也就是戏中男主，一个比她小了二十岁，却是当下公认的实力和人气兼具的流量影帝刘苏衡又是个演技超群，台词功底超群的人。
所以每次对戏，张又菱都有一种自己被对方压得死死得感觉。
她本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而且这部戏是她的复出之作，原声出演对台词的业务能力要求极高，万万马虎不得。
“知道了，我接着顺台词去。”张又菱冲佟娆苦笑一声，拿着自己的台本走了。
佟娆就那么坐着，神色淡淡的，看上去乖得不行。
季潇叫她同自己一道去休息室，顺便把女二的剧本给了她：“学姐，你大概看一下，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讲。”
佟娆明白她的意思。
剧本比台本详细太多了，演员也可以看出其中有没有自己不想拍的镜头，比如船戏或裸露镜头什么的。
只是翻看了几页，佟娆就把剧本放回到桌上：“这戏我演不了。”
季潇会意，因为女二的剧本出场第一幕就是裸背。
之前那个女演员也是因为这个镜头才说不想演，想让编剧把镜头改了。
“是因为裸背么？”季潇面对佟娆时显然格外有耐心，起身解释：“其实镜头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我又不是拍情涩片，只是一个拉远的镜头。而且这个镜头有存在的必要性，我跟你讲”
虽然讲起来有点复杂，但季潇有自己的坚持，这个镜头真的不能改。
佟娆微仰着头看她，又长又纤细的睫毛看上去非常柔软，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背：“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我有刺青，面积比较大，过不了审。”
季潇停下自己的讲述，转过身看她。
“而且宋雪这个角色有激情戏，还有在河边追逐的戏，万一拍到刺青就会穿帮”佟娆看她回头，笑了一下：“抱歉。”
季潇摇了摇头：“不用说抱歉，也不是不能解决的事，不是可以用假皮遮盖面积很大么？”
佟娆点了点头。
“能看一下吗？”季潇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当：“哦，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应该好解决。”
哪知佟娆笑着问了句：“你要在哪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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