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愿
医院里弥漫的消毒水味像是要清除人的一切七□□念，无论是夏日的燥热还是心底的烦躁。
叶钰熙靠坐在医院的等候区，漫无目的地数着来往的人——来往的病人还没有医护人员来的多。
两个小时前，医院里灯光昏暗，八点还未到，站在医院大厅只听得见饮水机漏水的“滴答”声。
叶钰熙和邓清淮脚踏在地板上惊起一阵回响。
邓清淮扛着刘子旭想去挂号，被叶钰熙拉住直接往内科去了。
两人相触肌肤间全是汗，那是叶钰熙掌心流出的。
路过的办公室大多紧紧避着，洁白灯光层层反射，照不亮这条昏暗的走廊。
叶钰熙直奔那个熟悉的办公室，幸好，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带着个老花镜、举着个放大镜，仰着脸看书。
老头听到急切的脚步声，放下书本、放大镜，端正坐姿，看着个小伙手掌跟爪子似的，牢牢抓住门框，拼了命地喘气，“哟，急诊呐？走错科室了。”
叶钰熙平复了些，“没，没走错。”扶着墙走了进去。
邓清淮从他后边冒了出来，身上还扛了个人。
老头打开办公室隔间，示意邓清淮将人放到里头的病床上。
邓清淮一个蹲身将人放下，缓了会儿才站起身。
老头习惯性上下仔细看了看邓清淮的脸，“这白的，要不要看看？”
叶钰熙闻言抖着腿转过身看向刚刚站起的邓清淮，发现他的脸虽看上去白的和平常无意，但嘴唇发白却让他展现出一脸的病色。
他两个跨步上前，越过医生靠在了邓清淮一侧的墙边，近了，才看见他额间细腻的汗，“邓叔叔，抱歉，我跑地太快了。”
邓清淮斜瞟他一样，伸出左手。叶钰熙伸手接过，不明所以。
邓清淮牵着他的手，整个人向他倒了过去。
叶钰熙顺着手接过他的身体，将他的上半身箍在怀里，缓缓蹲下，邓清淮也就跟着坐了下来，“抱歉，你的朋友实在营养过剩，我的半边身子有些麻，实在支撑不住。”
虽然尽量平复，声音中还是带着脱力后的微微颤抖。
叶钰熙看着他满身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曲起的右膝微微颤抖，脸上的笑也只维持了一句话的时间，随后变得面无表情，衬得那汇聚成一团流下的汗也是冷的。
老头在二人动作间已经开始了检查。
检查了第一遍，医生咕咕哝哝，“睡着了这是。”
叶钰熙尝试叫醒他，没动静。
老头又检查了一遍，嘿地一声，“这睡得真香。”
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子旭的嘴微张，打起了小呼噜。
等到八点上班时间，医院里的人员走动多了起来，老头才安排人将睡着的胖子搬到了住院部。
将人安顿好后，叶钰熙才想起要帮人请假还有通知家长。
叶钰熙看了看已经缓过来，但还在闭眼休息的邓清淮，掏出裤袋的手机打算出去打电话。
“怎么了？”邓清淮听到身旁的细微动静，睁开了眼。
叶钰熙回头近距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之前眼前人的眼垂着没发现，现在才真切地看到他眉眼间精致的锋芒。
“没，就是想着要打电话给徐老师，还有通知家长。”叶钰熙坐了回来，拿起手机在他眼前晃晃，让他看见他的手机联系人界面。
房间里只有一个睡着的“病人”，浅浅的呼噜声清晰可闻。
“在这里打吧，应该吵不到你同学。”
叶钰熙点在手机上的手指一个打滑拨了出去，电话迅速被接听。
“喂？”
叶钰熙接过电话，一边讲述现在的情况，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像是在记仇似的。”
电话后一小时左右，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跑到了病房。
叶钰熙第一反应，“她是怎么生下刘子旭的？”又一秒反应过来，“是养的好。”
看到女人着急的表情，他连忙从陪护椅上站起身，“阿姨，刘子旭同学只是睡着了，您不用太担心。”
刘女士来前已经蓄在眼眶上的泪水闻言，缓缓流了下来。
“不，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些急，”说着用衣袖抹了抹泪，“睡着就好，睡着就好。”
看着她这副担心地泪流不止的模样，叶钰熙和邓清淮引着人坐到病床旁便想离开，谁知刘女士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对他们说谢谢，他们只好留下。
只是后来，听了一耳朵孩子以前有多活泼，多健康，现在长大了却变得这样安静乖巧，叶钰熙实在不耐受，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
坐到医院大厅的等候区，拿出手机想发个微信说明一下目前所在地，却发现二人还未加好友，把这事记在心上，没什么目的地数着来来往往的人，眼也不眨，把眼睛给累着了。
闭上眼听着耳边来往人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邓叔叔。”
“小崽子溜得挺利索。”
“啊。”
“和楼下大爷学的，是不是很合适。”
叶钰熙感受到他可能真真切切地在发脾气了，无语片刻，“抱歉啊。”
“没诚意。”便带人去挂号体检。
一系列检查下来，除了又重了一公斤外，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回到家已经是午饭时间，邓清淮在路上顺便打包了两份盖浇饭。
两人解决完午餐开始对上午的事进行分析讨论，刚开了个头，兔子突然出现：“嗷嗷嗷，我知道了，你们必须完成那胖子的一个心愿才能拿回碎片。”
叶钰熙无言，“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你。”
兔子气呼呼：“要不是我做不了，还用得到你们。”
这是什么熊孩子理论？
邓清淮从桌对面坐到了叶钰熙旁边，“那个心愿是什么？”
“这个得是你们问他啊，你们人类想要什么本大爷怎么会知道。”
叶钰熙挠挠后颈，“我们又不熟，不好问吧。”
“那送合心意的生日礼物，怎么样。”邓清淮补充。
兔子正经起来，“不是这样算的，你得问他的愿望是什么，得到回答后，就相当于一个言灵契约达成，完成心愿才算履行契约，能拿回碎片。”言语中对他们送生日礼物的擦边球想法颇为不屑。
叶钰熙忍不住也擦个边：“那如果告知心愿的事……”
“嗷嗷嗷，不能把本大爷的事说出去了，还有如果心愿的事被许愿人知道，碎片可就拿不回来了。”
闻言，邓清淮茗一口茶，转头就直盯着叶钰熙，眼中满是对孩子即将踏上荆棘的怜惜，“这件事得靠你自己了。”
张张口，叶钰熙终于没忍住，“谢谢啊，我长大了。”没说出口的“老爷子”是他对自己最后的克制。
下午一点五十，教室还空着一半，下意识往斜后方看过去，刘子旭居然回来了。
叶钰熙走到刘子旭桌旁，敲了敲。
刘子旭从发呆的状态回过了神，“叶、叶钰熙？”
“砰——”
“谢、谢谢你。”
叶钰熙看着瘫在地上的椅子，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没事，只是想问一下你身体还好吗。”
“我身体还好，可能是、是这几天没睡好。”
“那……你好好休息。”
“嗯嗯嗯，谢谢你。”
他突然对自己的形象产生了怀疑。
“兄弟们，我来了！”
“铃——”
沈千帆踩着点踏进教室，也解救了叶钰熙的自我怀疑。
晚自习放学，叶钰熙一直等到全班几乎都空了，刘子旭才有动静，起身跨步到他身边，“我们一起走吧，顺路。”
“啊，哦，好的，谢谢。”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两旁的路灯一直在规划中，昏暗的灯光从民居的窗户漏了出来，一粒粒的灰尘在空气中浮沉。
“你有什么心愿吗？”
也许是安静的也是的确会给人勇气，叶钰熙问出了声。
刘子旭闻言只是头微微侧了侧，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他的脸，何况他一直低着头。
无法，到了那个转角，“再见。”
便要从他的身边走过，“契约达成。完成刘子旭的心愿：希望有人喜欢我。”
闻言叶钰熙顿了顿，又补充道了句：“晚安。”
到了家，叶钰熙就将契约的事和邓清淮说了。
“所以，你没有听到那位同学的话，但契约还是达成了？”
叶钰熙闻言微愣，肯定道：“是的。”
“那如果回答了这个问题，但距离较远听不到，契约算不算完成？”这问题明显是问兔子的。
“是的，只要在我的神识范围之内就可以。”面对这事，兔子还是很认真的。
得到肯定答案，收起敲打在扶手上的手指，邓清淮话语一转，“希望有人喜欢，真像个小孩子啊。”
叶钰熙回忆了两年来对刘子旭的印象，却发现基本没什么印象，除了知道有这么个总是迟到的同学外，他的成绩、为人都不是很清楚。
“有人喜欢……”想到那个哭个不停的刘女士，“难道他妈妈不喜欢他？”
“也许他觉得他妈妈爱的不是他。”
叶钰熙闻言脑中回想起刘女士对刘子旭的形容，活泼健康，安静乖巧。脑子里有些乱，嘴巴一个秃噜，“难怪那时候我听的怪怪的，都没忍住离开了。”
叶钰熙想象着自己把嘴给打肿了，隔着臆想空间向邓清淮表达自己自己不该抛下他的歉意。
也不知道他是否接收到了，邓清淮抬手在叶钰熙脑袋上一阵揉搓，“乖，我们先睡吧。”
艰难地透过男人的肩膀，看向挂在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点半。
“邓叔叔也早点睡。”说着转转头示意可以放下了。
邓清淮放下手，手还在半路停了下来，“要吃夜宵吗？”
“做了吗？”叶钰熙好奇地问。
“你想吃就做。”这话似曾相识。
小心思在脑袋里一转溜，最后还是放弃了忙活面前人的想法，“不用了，我并不饿。”
“那就睡吧，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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