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坊妖
棠丹青原本以为见过自己容貌的三位灰衣人已死、而生还的那位白衣修士并未看真切自己容貌，便不曾遮掩面貌。
现在得知那灰衣人可能没死，棠丹青一边追，一边用笔给自己迅速画出了幂篱，戴在头上遮挡住。
坊市中，渐渐灰雾弥漫。
这坊市，不对。
她是现代人的思维定势，天才蒙蒙亮，觉得坊市里没什么人做买卖很正常。
但是，古代大家都日出而作，按说天蒙蒙亮，其实就该有人买卖早点什么的。
棠丹青赶忙用笔画出了两块面巾，递给白疏城一块。
“赶紧戴上，捂住口鼻，以防瘴气。”
白疏城戴上面巾，此时方高看棠丹青一眼。
“棠道友的确谨慎。”
“这个坊市有古怪。”
棠丹青蹙眉，她因是被谢郅渊敲晕了带过来的，并不知道破庙周围的情形，此前便没有多戒备。
“你昨夜来时，可曾见过这坊市？”
“昨夜大雨滂沱，师姐的朱雀淋不得雨，便急急忙忙找地方躲雨，不曾细细打探周围。”
说着，白疏城吹起手中玉笛：“笛音起，破障！”
清越的笛声，破开一道灰雾。
“走！”
不曾注意到……那就是昨夜这坊市根本不在这破庙附近。
否则，以女主的性格，不会歇在破庙中。
何况，狼妖一般都出没在荒郊野外，怎么会离坊市这么近？
“我怀疑……这坊市会自己移动。”
棠丹青说出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街上房屋的瓦片突然纷纷飞起，直直地向两人袭击而来。
两人就地打滚躲开一波，各自祭出武器抵挡。
白疏城的玉笛声响，那些瓦片便随着笛音化为齑粉。
棠丹青则放出袖袋中的画卷。
画卷在半空中舒展开，嗖嗖地吸收着前来攻击棠丹青的瓦片。
而棠丹青自己，则在画卷的遮掩下，用毛笔作武器，来抵御这些瓦片的袭击。
眼见着大半条街的瓦片都没了，他们俩人刚要继续往前走。
却见那些没了屋顶的宅子又开始嗖嗖地迸发青砖，袭击俩人。
棠丹青生气：高空抛物啊这是。
白疏城也生气。
“这些宅子成精了不成，专门打我脸……”
说完，两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彼此都是震惊。
棠丹青：哦豁，宅子也能成精，这原书可没提到过。
原书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线没有提……！
“哦？好不容易修炼成妖，倒是敢打我的主意，你也想吞了我？”
谢郅渊猩红着眼，掐着一男子模样的妖的脖子。
此男子戴着住宅形状帽子，身上的衣服肩膀处像是翘起的屋檐，衣服上绘制着坊市住宅图形。
他一脸惊恐：“獬豸大人，我不知道是您这样的神兽血脉后裔。否则，给我八辈子的胆，我也……”
“梦魇妖说您不过是普通的妖……我才来……”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一条街的坊市，竟然还能够修炼成妖。”
谢郅渊似笑非笑地抬了眼，将此坊市妖的脖子掐得更紧。
“说，那灰衣人怎么回事？人死了还能在你这里复生？”
“咳……大人，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死而复生的。”
坊市妖哭丧着脸，咳咳不停。
“那灰衣人是梦魇妖放在我这里的，它让我帮它先养着，算是告诉我大妖消息的报酬。咳……谁知不是报酬，是催死符啊呸。”
梦魇妖？与衍兽宗到底什么关系？
谢郅渊眼里闪过冰冷杀意。
“大人的神兽血脉如此浓郁，对我等这些小妖实在震慑。”
坊市妖被掐得死去活来，眼珠子都快崩出来。
“我愿给您当妖仆，刀山火海，莫敢不从。”
“呵，妖仆。然后等着你背主，伺机吞了我吗？”
谢郅渊嗤笑，就要一下子扭断此妖的脖子。
这时，求生的本能让坊市妖灵光一现。
“咳咳咳……大人，我坊市密室里有上好的矿石颜料、青墨和最好的宣纸！您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我还可以伪装成普通坊市或宅子的一部分。咳……以后您夫人要是再和别的男子出去，我保管一句话不漏地将他们的对话报给您。”
好不容易，棠丹青和白疏城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这才循着那灰衣人的气息，找到了一处房屋。
他们嘎吱一声推开门。
阳光顺着门照进屋内，尘埃在阳光下轻舞。
而屋内，并无灰衣人的踪影。
只有谢郅渊半倚在木头雕花的窗棂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神色莫辨。
谢郅渊的面前，是一抔砂砾。
“棠丹青，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能够画物成真……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本身便不完全是真的，如梦似幻……”
谢郅渊倚着窗，喝着青竹筒中的酒，神情几度晦暗不明。
“不是真的……哈哈哈……那我所受的苦、所受的屈辱，又算是什么！”
“那灰衣人也变成砂砾了？就跟棠道友所说的，那织霞宗三位女子一样，变成砂砾了？”
白疏城捂着被砖石擦伤的脸，大吃一惊地看着那抔砂砾。
“谢道友，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梦中？这些都是幻境？”
相比之下，棠丹青倒是淡定许多。
本来就是穿书嘛。
“你我的疼痛是真的，受的伤是真的，不好好保护自己就会死是真的。”
棠丹青其实早就思考过，当下便说道。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世界，都是有一定逻辑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砂砾，或者他们本来就不是人，或者我们看到的，只是幻象。”
谢郅渊放下青竹筒，隔着飞舞细碎尘埃的阳光，认真地看着棠丹青。
“好一个，不好好保护字会死，是真的。”
白疏城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这么大个人，没人看得见吗？
“咳，我说……难道我们现在在幻梦中？”
被谢郅渊盯得有些不自在，棠丹青扶了扶幂篱的帽檐。
“你酒哪来的？这坊市成精了，你肯定知道。那成精了的坊市呢？”
她越说越觉得之前谢郅渊的举动很可疑。
今早突然过来跟她和白疏城说两句话，就又突然佯装生气走开。
昨晚来时，她晕着不了解破庙之外的环境，但谢郅渊肯定很清楚周边情况。譬如，昨晚破庙附近应该并无什么坊市。
屋外阳光突然隐去踪迹，天空中又飘起毛毛细雨。
“酒，坊市？你猜？”
谢郅渊收好青竹筒，走到棠丹青面前，推开门，撑起油纸伞。
“走了。”
白疏城完全被无视。
他也没有雨伞的啊。
棠丹青无声地看了眼谢郅渊，继而转头对白疏城说。
“小绿，记得将那抔砂砾收起来。”
说完，便跟着谢郅渊一起撑伞……走了。
小绿？
白疏城一脸疑惑，并且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疑惑地看着伞下的两人，又看了看谢郅渊在雨幕中的油纸伞。
他记得谢郅渊的伞面上原本只有雪压竹枝的？现在怎么多了几处青瓦白墙的水乡巷陌图绘？
是他记错了吗？
白疏城踏出屋门没多远，周围便斗转星移，转眼间，坊市街道房屋全不见了。
一片旷野。
而他，就站在昨夜栖息的破庙前。
他的师姐霜染黛，正站在破庙的院子里，给金针消毒。
白疏城赶紧上前，将一抔用手帕包着的砂砾，拿给霜染黛看，并将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师姐……就是这样，那灰衣人应该是变成了这团砂砾。”
霜染黛放下金针，上前轻嗅了这砂砾。
“是陶土。莫非，那灰衣人是陶制的傀儡？”
“可……我记得当初，那三个灰衣人在那育兽场死的时候，是变成了干瘪的皮囊，而非砂砾……”
棠丹青说道。
“又或者，这灰衣人与当初那三人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阿棠妹妹，先不急，我先为你行针，祛除一些你身上的部分蛊毒。”
霜染黛重新净了手，拿起一包金针。
“若那几个灰衣人果真没死，即便你昨天已经吃了我给你的通用解药，又封了你的主要穴位，但要真是那灰衣人面对面催动蛊毒，你多少还是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行针祛毒后，至少我能保证，你一年内不会因为这蛊毒有任何生命危险。”
说起自己的医修本行，霜染黛脸上闪着光。
棠丹青看得呆了：“霜姐姐，你好美啊，真的好像天上的仙女啊。”
一心搞事业的小姐姐多美，就是这样，不要在乎那个一心断情绝爱的傻叉龙傲天男主。
一定不要搞什么虐恋情深啊。
说着，棠丹青便要跟霜染黛进屋内，接受金针祛毒。
然而谢郅渊携着油纸伞，神色冷淡地挡在她们俩人的面前。
“行针之前，我想先请教霜道友一个问题。你可否认识梦魇妖？”
霜染黛也不恼，轻声认真回答。
“曾在《仙门异志》中读到过。此妖可入梦、食梦、造梦，据闻，若此妖修炼大成，甚至可以梦创世。”
“我自然是不认识此妖的。”
谢郅渊冷眼以獬豸判公正真假的神通去判断，并未发现有异。
但他始终有种莫名的直觉，似乎霜染黛身上有着某种违和之处。
只是他还未能发现罢了。
“你是想要先接受金针针灸通经脉？”
棠丹青看着谢郅渊。
“没问题的啊，你的伤其实更重一点。”
浑身经脉寸断，这伤能不重嘛。
就算依靠昨夜那浸染过百年香火的獬豸石像恢复了一部分经脉，但是
“不必了，我不比阿棠纯真。”
谢郅渊朝棠丹青似笑非笑，语气讥诮。
“初次见面，便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命的证物给人看了，还敢托付身家性命。”
棠丹青在他面前砰地一下关上寺庙殿门。
呵，懂什么？善良的修仙界未来第一医修主动要求给治病，干嘛不答应。
谢郅渊嗤她不懂人性，她倒要笑谢郅渊不懂晋江文。
三观不正、不是正能量、不温柔、不善良的话，哪能当晋江白月光女主？嘿。
庙中，棠丹青的手臂和头顶都被插上金针。
霜染黛叮嘱：“运气到丹田，一旦感知到有痛楚，立刻吐气。”
棠丹青一一照做，半晌直觉得浑身一阵轻松，随后吐出一口乌血。
“多谢霜姐姐。”
“你这毒算是解了大半。若是辅以灵食蕴养，一时倒也无碍，我保你一年之内绝无毒发之忧。”
说起专攻的医术，霜染黛脸上仿佛有光。医者父母心，她还是劝棠丹青慎重考虑去织霞宗。
“本以为霜妹妹和我此去织霞宗会是水到渠成，但谁知那灰衣人疑似复生，且还变成了一抔与当初三位织霞宗道友一样的砂砾……我实在担心。”
哎，这么真善美的女主，不耽误情爱就一直是温温柔柔的，为人操心。
那狗龙傲天男主哪里配得上她？
“霜姐姐，谢谢你提醒。但是我不能总靠着别人，像霜姐姐这样无私为人的修士，一生我能遇到几个？总要自己强大起来。”
多年被社会毒打的996社畜棠丹青很清醒。
“织霞宗以衣食住行见长，比起其他以武道立身的大宗门，我更有机会提升画修的本事，保护好自己。姐姐也要保护好自己，切勿因为任何感情而自我伤害。”
感情……
霜染黛走动了两步，踏入殿中昏暗处。
一瞬间，霜染黛的脸在阴影中。
“说到此，我知你和谢道友情深，但……我也要提醒阿棠妹妹。”
霜染黛从阴影中抬眸，仿佛一瞬间的暗色只是一种错觉。
“谢道友本就一身若有似无的魔气，现在又继续以吞食獬豸神兽石像妖等妖物来摄取力量和修复经脉。我观其，恐非良配……”
棠丹青震惊。
什么？可书中写的，跟谢郅渊所说的都是“吸收獬豸神兽石像身上多年的香火气”修复伤势啊？
怎会是吞食獬豸神兽石像妖？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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