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怪脸
夏侯英奇运足气力,单掌一灌,只见得掌接肩头,发出沉沉一声“咚”响,她自觉掌力沉重,此人便是筋断骨折,原也怪不得自己,但这一掌下去,那人背身而受,却只是微微一晃,手上炙烤动作全无半分停顿,握着一根树枝,仍是左右翻转,将那金隼悬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金黄鲜嫩,好似这奋力一掌,实是轻得无足轻重,还不及腹中饥饿来得焦急。
夏侯英奇秀眉紧蹙,五指齐收,化作爪状,紧扣那人左肩,力道随之又加了三分,可那人只是吧嗒了一下嘴巴,好似吞咽一口吐沫,仍是死死盯着火上金隼,全不管外物如何。
夏侯英奇心下暗暗思索:“这家伙怕是个夯的东西,内里受了大伤,却也不知晓,待得死了也不知如何死的,此刻只知道吃吃喝喝,这等猪狗一般的人,与他争辩,反倒堕了身份!”
这番一想,她反而对眼前之人生出阵阵厌恶,好似眼前再不是什么人类,反倒是个粪土污泥一般的存在,多与他解除一刻,便令自己也沾了脏一般,顷刻间便将美玉一般的素手移了开,但眼见着一旁被拔得满地都是的漆黑羽毛,其中混杂着屡屡金色,便知这必定是那虎头金隼最为罕有的额上金羽,不由得心中又起怒意,开口便道:“你这奴才,如何便敢吃了我家鹰隼!”
那人听她一言,这才停了手中动作,缓缓扭过头来,说了一声:“什么?”
夏侯英奇方才施掌进攻,全在背身,不曾见他面容,但这人转过身来,面容之丑陋粗鄙,却是见所未见,只见那人脸色一片焦黄,满脸生着粗粗拉拉的疙瘩,也不知患了什么病症,蒜头鼻、塌鼻梁,一张蛆虫似的大嘴干裂破皮,倒似是与那张无可挽回的丑脸缝合到了一处再也张不开了一般,更不知方才那一句“什么”,他究竟是如何发出声来的。
夏侯英奇自幼生来娇贵,所见之人无不是高官翘楚,风流俊逸之人,即便是她喜好行伍之事,所见的,亦都是些名将精兵,飒爽英姿,何曾见过这等丑陋之人?当即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泛起阵阵恶心,不由得满脸鄙夷,又退了三步,这才说道:“原来是个丑八怪!你可知你杀的此物,无比珍贵么!”
那人摸了摸自己面颊,嘴巴动也不动,竟发出几声笑声,说道:“丑八怪,丑八怪便对啦,你说我这脸面,丑是不丑?”
夏侯英奇气得脸色涨红,说道:“你这副模样,如何不丑?你快把这丑脸扭开,再说说为何吃我家隼子!”
那人看了看手中鹰隼,说道:“你说是你家的,你叫它一声,它可答应么?”
夏侯英奇看那人一整张脸阴沉好似僵尸,全然看不出半分喜色担忧,一整张脸都好似被死死焊住,但听此人话语,却着实年轻,甚至句句都带着狡黠笑意,似乎反而有心作弄自己,她眉头微微皱起,说道:“自是我家的,我说是我家的,便是我家的,它本来是句句都要回应的,只是此刻被你烤来吃,自然回应不得了。”
那怪脸人点了点头,将那鹰隼拆了下来,一把将鹰头扯了下来,在眼前左晃右晃,说道:“那便是了!方才我在这里睡个大觉,它飞过来便与我说了:‘有恶妇追赶,若是被她拿住,还不如死在英雄嘴下!’,想来便是此理,你家鹰隼会说话,便是这般告诉我的。”
夏侯英奇自小刁蛮,说一不二,许多事由,她存心胡搅蛮缠,自然旁人也不敢惹她,便造就了如此一个任性的脾气,方才口口声声说这鹰隼会说话,便是实打实的信口胡来,但却不曾想眼前此人胡扯的功夫更是精湛,反倒称自己为“恶妇”,当即火冒三丈,左掌成刀,呼地一声便朝着那怪脸人脖颈斩了过去。
怪脸人看她动手,倒也不慌,身子朝左一歪,便闪了过去,口中笑道:“好功夫,只是这并非掌法,而是刀法吧。”
夏侯英奇冷冷一笑,说道:“贼厮,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说罢,双掌并出,更化刀状,左右开弓,一连便斩出七八刀,这数刀之间,掌风烈烈,殊无断绝,每一刀更无半分虚招,刀刀皆往脖颈、胸口斩了去,分明便是极其高明的刀法,登时掌影翻覆,气势便起。
只是夏侯英奇这数刀斩去,心下却越挥越惊,只是看眼前这人,竟是起也不起,站也不站,只是端坐在地,左右侧开身子,挪移不过数尺之间,便已将自家刀招顷刻躲去,她此前施掌擒拿,已知此人身怀功夫,只是此刻二人实打实地动起手来,却是一下也击之不着,待得八道斩过,自家所学的精妙招式,已是出去大半,但眼前之人怪脸森森,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嘲弄笑声,浑然不见施展出本家真功夫,夏侯英奇越是出招,便越是觉得眼前此人功夫实是高出自己太多,招法愈发凌乱。
那怪面人脸色虽是僵直无比,但一对眼眸却灵动至极,此刻看了看这少女行招,陡然间又避过一招,说道:“这刀可是越劈越烂,如此下去,怎砍得死我,莫非饿了,要吃口烤肉么?”
说着,左手一扯,便在那鹰隼身上取下一块腿肉,掷了过去。
夏侯英奇刀法渐乱,心意渐驰,忽然见着眼前猛地窜出一块漆黑之物,心中吃了一惊,慌忙便回首格挡,但那怪脸人投掷的功夫却着实精湛,一块烤肉被他掷得先是劲急无比,陡然间却忽然颓颓失势,夏侯英奇双掌一错,本要护住面门,但那块烤肉却凌空慢了几分,偏是这分毫之差,夏侯英奇双掌互错,横在身前,而那烤肉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肘间穴道之上,力道轻重拿捏得甚是精准,夏侯英奇只觉得手臂忽然一阵酸麻,整条右臂登时便软软地垂了下去,再起不了半分力气。
夏侯英奇心头大惊,只道是遇上了硬茬子,心灰意冷之间,却看那怪脸人猛地一声惊叫,飞身便窜了过来,直如鬼魅一般,但见那人原是坐着,此刻双腿好似弹簧,腾地一下,便已跃至眼前,足见此人轻功之高,极是罕见,夏侯英奇这转瞬之间心头哀然,不想自己这一生竟折在此处,当即闭目待死。
可她闭目之后,却只听得咔哧咔哧啃咬之声,睁眼看时,只见那怪脸人早背过身子,大口将那腿肉塞进嘴里,夏侯英奇想起那丑陋面庞此刻吃得满脸流油,便生出阵阵恶寒,更是不愿上前多看半分,只是怒道:“你是哪家的武人!莫非是太尉府的门客么!要杀我何必辱我?”
怪脸人哼了一声,嘴里含混地说道:“谁要杀你,从头到尾,都是你无理取闹,你看小爷我愿意搭理你么!”
夏侯英奇脸色一红,回想前后,确是自己动手在先,但她看着背影端详片刻,仍是看不出此人除却丑陋之外,还有什么特殊,当即又问:“你可是《破阵录》上的高手?”
怪脸人头也不回,说道:“这个什么录?什么路上的高手?你若还要动手,便上来较量,若是要吃,你便取些肉去,若是无事,便别打扰我吃饭,小爷生平最恨鹰隼,但凡见着,非得斩杀了不可。”
他这最后几句,说得倒是杀气腾腾。
夏侯英奇忽然冷笑道:“你此前装得光怪陆离,这几句话反倒教你露了马脚,这两年间,谁不知这《破阵录》的名号?你这身手,怕是早在榜上,你装傻扮痴,还有什么必要么?”
怪脸人哈哈大笑,反问道:“你怎知我身手好了?只是胜了你?胜了你有什么好吹嘘的?还不如抓这畜生困难。”
夏侯英奇听他句句都没半点好声色,却又好像全不曾听闻过《破阵录》,心中不由得思忖:“莫非真有这等身手之人,却不曾听闻过这份榜单不成?以他这身手,若助我皇兄,岂不又多一层助力?”
于是便又问道:“你可听说过许劭?你可是官府之人?”
怪脸人转眼间,便将那鹰隼吃了个分毫不剩,站起身来,拉过一匹黄皮瘦马,说道:“不认识什么许劭,倒是你,往边上些许稍稍。”
夏侯英奇欲要再说,却见那黄皮马猛地一打响鼻,口水星散,夏侯英奇生来最爱干净,连忙避开,而那怪脸人却早已跨身马上,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却说那怪脸人策马而行,猛地将那人皮面具一把扯了下来,不是旁人,正是南下入京的墨止,自天海关而出,终到了这京城郊外,但他初来乍到,一个不慎,便误入了皇家猎场之中,腹中饥饿,正巧那虎头金隼撞了上来,原来这猛禽受伤,发了凶性,见谁都要啄上一口,墨止本就最恨鹰隼之属,见了凶禽攻来,登时便以那摘星手的功夫,取石块将之一下打杀,随即生火炭烤,这才吃得饱肚。81Zw.ćőm
此刻他沿着山路,不多时,反倒出了猎场范围,遥遥已见大魏京都之轮廓,果然恢弘无比,墨止打量着那城池剪影,说道:“今日便是跑得鞋都飞了,怕也到不了城中,看来又要野外横上一夜喽。”
正说话间,冲下一片土丘,却见着一处茶肆小楼,正立在一片溪水之畔,此刻到了黄昏时分,小楼之中隐有丝竹之声,酒香醇浓,极是热闹。
墨止忽然喜道:“马兄,要说这运起真不简单,说着没地方住下,这便有了落脚处。”
说着,一人一马便朝着茶楼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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