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峙
除夕夜,幽都城里重新开张的观日楼最里边儿包间里,十几二十号人点满了山珍海味围坐在桌边,哄闹得要把房顶给掀了。
“仇姐,最近油水都被罗綦那丫头给抢了,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仇昭带满金戒指的手上握着个油光四溅的大肘子,一杯酒就着一口酒,上吊的三角眼里闪烁着市侩的精明,呵呵道:“这不是正好,咱们轻松,天天吃肉喝酒还不用做事儿,现在外头骂的可都是罗綦。”
一个贼眉鼠眼打下手的领着酒凑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碗酒,悄声道:“我认识个人在三皇女身边当差,耳朵里听见着呢,正月一过皇太女就要来幽都。据说三皇女有意提拔罗綦做汉人总兵,到时候皇太女来了管防御护卫呢。你说这人刚来了一个月就管我们,凭什么啊!就凭她会在三皇女身边乱吠?跟她那几条狗似的。仇姐,你甘心就这么被她越过去吗?”
“越过去?”仇昭脸肉抖得乱颤,哼笑一声。
罗綦这人刚来就能跟她平起平坐,她承认她是有点儿本事,敢做她不敢干的事儿。
可是这人呐就是得争得抢,不断了罗綦的路,她就没有出路。
众小妹见领头的动了心,纷纷上前撺掇道:“总得给她个教训,叫她从此不敢在仇姐面前那么嚣张!”
啃光了的骨头被扔在桌上,仇昭拿块白布巾子擦了擦手:“那咱们就先去会会,她们今天不是在花满楼吗。”
得了老大的令,一群人操着刀飞奔而出,想拦住她们付账的小二也被一跟头推下了楼梯,撞着脑袋,死了。
掌柜的听到动静出来一瞧这惨象,大呼一声:“造孽啊!”
都什么日子。
花满楼里,罗綦今儿也破天荒的在。
几个姐妹为了陪她过年都不归家,她请客做东在花楼里聚一餐当作补偿也没什么,反正过年就要热闹乐呵。
郭万鼎现在惯常把小柳枝儿带身边,这时候一边搂着男人的腰,一边跟她大姐敬酒:“大姐,咱们认识也有小十年了,这么些年多亏了您,我老郭才有这造化,来敬你一杯!”
自从罗綦当上了官儿,这酒就一直没停过,平时白天里少不得还要喝上几口,特别是砍了人闭不上眼的时候。
她人生头一回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别人的命都攥她手上,以前那些瞧不起她的现在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行事,上赶着奉承。
要说开不开心,那她定然得斩钉截铁地说开心,祖上有光。
可是就是心里难受,还没人可说,没人能理解。
晏行让罗小阮带话说让她回去,要跟她好好儿谈谈,谈什么,无非就是他想走,要离开她奔其他好日子去。
罗綦对晏行的态度,若说喜欢,确实人长得不错又特别哪个女的见了不喜欢,凭生出种变态的占有欲。
见色起意,瞧见单纯的小绵羊想欺负欺负。
她心里明白,现在晏行要走就只能靠她,所以她不安好心,这样吊着人不让走。
那点儿丑恶的心思、在外面做的缺德事儿全暴露在了他面前,半点没了遮掩,越想见他心里越是发怂。
黄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比她从小喝到大的酒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杀汉人又怎么样,给北蛮子做叛徒又怎么样,她日子就是过得比别人好,晏行想走就走她还不伺候了,离了她保准没两步就被人诓了去,肯定没在她身边安稳。
男人她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对面郭万鼎瞧她这为情所困的模样,贱兮兮道:“大姐,别愁了,不就是个男人吗。我们身边都有人了就你没有,像什么话。今天我特意给你也点了个,跟你家里那个阿行模样可像了!兰芝!”
她嚎了一嗓子,一直藏在屏风后边儿的男子抱着个琵琶露了面。
被吩咐着专门穿了素色衣服,化着淡妆,步子轻巧一挪羞羞怯怯的样儿还真像个金贵米粮养出来的公子。
罗綦醉眼一觑,一时看愣了眼,口里想拒绝的话囫囵给咽了下去,颤着手又往嘴里灌了口冷酒,胸口却更加燥热,像有只着了火的猛兽在冲撞。
细纱半遮着面,那隐隐约约的侧脸可真他爹的像。
兰芝在风月场上混迹久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女人喜欢什么样儿的。
于是便迈着步子小意靠着罗綦坐下,红蔻酥手添了一杯酒,满满当当地送到罗綦嘴边。
眼前一时晃过这样甜腻的巧笑,一时又是那人不冷不淡的玉脸,尖尖的下巴瘦削得惹人怜,嘟起上翘的嘴唇润得叫人想含上去一亲芳泽。
迫不及待吞下那杯酒想贴上去的刹那,罗綦突然想到一双悲悯的眼,多情又似无情,望着她的时候像隔了层雾,摸不到看不透,现在又好像多了不少的恨和怨,缠在眼眶子里离她越来越远。
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推开还缠在身上的男人,制止住要跟上扶着她的手下。
罗綦一个人黑着脸走到大街上用雪往头上狠搓了两把,寒气一下子窜进了头颅,激得她额头青筋直跳,所有的蒙蒙细雾、光怪陆离全都没了踪迹。
黄尿害人,差点迷了她的心智。
她起身,踉跄的脚步重新变得稳健,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今夜是除夕,早过了子时。
没人敢在街上放劈里啪啦扰人清梦的炮仗,是个安静的年。
罗綦故技重施爬上了围墙,原本乱吠的几只护家犬闻着她的味道也不稀得打理,懒洋洋趴在原处,跟前的碗里还有烧鸡腿。
她这些狗以前跟着她没吃过什么好肉,都自个儿在外面跟乌鸦抢食儿,罗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能活着就行,现在她日子好了,它们也养肥了不少,连鸡腿儿都吃上了。
罗綦叹口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就这样儿。
搁置门房门一声响,侧卧的木门被打开。
抱着猫出来披着袍子走出来的晏行一愣,随即对着院子里的罗綦平静道了句:“你回来了。”
罗綦走近两步,往身上擦了擦狗刚舔她手的口水,尴尬道:“回来了。我不是让人给你做了好多冬天的新衣裳,你怎么还穿着罗小阮那几件?”
关心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讨好求和的意思。
小花从晏行手上跳下,寻着自己窝安然地趴了进去。
晏行侧过脸,冷淡道:“穿不惯。”
“行,行吧。”
罗綦说完心一沉,又听晏行道:“长生这几天闹着要回罗家村,说不舒服。她又见不着你,闹腾得狠,等我走了,你要是愿意就把她放回去吧。”
“阿行,你”
“七娘每日事务繁忙,连家都没空回。我这个月想了很多,若是不便就不劳烦你相送了,给我一张去临阳城的地图便好,我可以自己走。”
罗綦双拳握紧没有回答。
“你现在是北狄三皇女身边的红人,应当也不会在意我那些厚礼不厚礼的,不如放我一条生路,别再扣着我不放了。”
一股酒气掺杂着熏人的脂粉香扑面,比以前的汗馊味儿还要遭他厌弃。
大力攥住了他的手腕子,捏得他骨头生疼,怎么丢都丢不开。
罗綦的声音很低很柔却全是狠意。
“我若是硬要扣着你,你要如何?我现在在北狄人手下当差,你这么放心我?住在我家里还要让我帮你逃走?你不知道,如果我要把你交出去我能拿到多少好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图就这么养着你?!”
“你想走,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有多少人饿死?你知道你现在过得日子有多好?你不懂,阿行,你根本没历过没饭吃没床睡的日子。你就是个活在云端上的仙人,天真又无知。”
晏行硬是被逼退了一步,想甩开她的桎梏,可那只手却越抓越紧,和那天午后杀人的恶鬼一样粗暴蛮横。
“我现在是千总,以后还会当总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阿行,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我会对你好的,任谁都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晏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疯魔了的女人,狠狠用他的身份威胁他的女人,怎么会是当初从火坑里把他拉出来的罗七娘。
那个养着猫,养着狗,养着长生的罗七娘。
他索性不再看她,冷笑一声:“罗千总现在是大人物,便是想做什么我都抵抗不得。你想把我交出去也好,还是想随你便罢。”
罗綦面色一柔,指尖撩过他鬓侧的发尾:“你明知道我惦记你,念着你,怎么还有胆子这样同我说话?”
寒着脸的人不理她,僵持了不知道多久。
寂静的深夜里没有人出声。
房檐上的雪粒儿飘散掉进了罗綦脖子里。
她忽然垂下眼细看了会儿,瞧见那浓密的鸦睫轻轻一颤,终于败下阵来。
她叹:“阿行,你也就会威胁威胁我。”
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陌生的女人,感知不到危险,自信到不相信一个女人会因为冲动变成禽兽。
到了外边儿任谁都能撕碎他,让她如何放心他一个人上路。
罗綦放开手:“今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吧。你准备好路上要用的粮食盘缠,过几天我亲自送你去临阳。”
“最近我都住在家里,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尽可来找我。”
她转身回自己屋,进门前又道:“你手也太凉了,屋子里多烧点碳,咱们家现在又不是用不起。”
正对面的门关了起来,亮了灯。
晏行拖着步子也回了怎么捂都是透凉的被子里,只有小花钻他脚边的时候才能有点儿暖意。
天刚蒙蒙亮,府门就被人给敲响了声。
罗綦刚睡着没多久,又披着衣出来开门:“什么事?”
是个会说汉话的蛮子女人,对罗綦还算恭敬。
“罗千总,三皇女派我来寻你,你手下那个叫郭万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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