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颗枣
入夜了,他们从雪月楼出来,准备回府。
长街上来人来往,摊贩仍扯着嗓叫卖,一切如常。
沈歌钦和沈珂祈并肩走着,石豆和梧桐跟在身后。
石豆拽了拽梧桐的衣服,低声道:“去不去了?”
梧桐吞了吞口水,她当然想吃烧鸡,想去一品阁,但她不好意思开口。
见状,石豆伸手捶了捶胸口,用嘴型告诉她:“包在我身上。”
石豆走到沈珂祈面前:“公子,我想去个地方,”说完,看了眼梧桐,“还有梧桐。”
沈珂祈和沈歌钦齐齐投去目光,梧桐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们去买烧鸡。”石豆道。
“我们去去就回?”梧桐紧张地看着公子和小姐。
“去吧,”沈歌钦笑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这次,公子请。”
梧桐倒吸一口气,不由看一眼公子的眼色。
沈珂祈开口:“我请,”说完,看向石豆,“去吧。”
话音一落,石豆和梧桐一溜烟就跑了。
须臾,沈珂祈开口:“我们先回去吧,他们待会就会回来的。”
话落,沈珂祈看向沈歌钦,发现她正看着雪月楼所在的方向。
雪月楼外挂着彩灯,在黑夜中,与点着零星灯盏的长街格格不入,偶有一曲琵琶音从雪月楼里传出来。
“沈歌钦。”沈珂祈喊她,见她没反应,他突然说,“我知道,你想为皎皎赎身。”
这句话一出,周围一瞬哑然。
沈歌钦蓦地转身,定定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沈珂祈抿着唇:“我就是知道。”
“我想为……”
“不行。”沈珂祈径自打断她的话,背过身,不想看见她的眸光变黯。
“雪月楼里有多少个皎皎,整个奕国又有多少个雪月楼,像皎皎一样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你根本救不过来,”沈珂祈继续说,“你救得了一个皎皎,救不了全部。”
沈歌钦手紧握着,她知道,他说得对。
“别人我管不了,但皎皎,我想救她。”方才她弹琵琶的时候,眸里满是心事,和之前在他院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知道,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被困住了,因为一纸卖身契,她被困在了雪月楼。
她所弹的曲子里,句句都诉说着,她想离开那里。
“你做不了救世主。”沈珂祈蓦地走到她面前,离她咫尺之近的时候,他才停下。
“一个皎皎出现了,你能救,可以救,那第二个皎皎呢,你遇见了还要救吗?”沈珂祈盯着她,“沈歌钦,你不是救世主,你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你这么做。”
她现在寄住在沈府的外亲,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再有闲言碎语,他怕保护不了她。
哪怕她觉得他冷血自私,他也不想她去趟这一趟浑水,谁都不是神,他们都只是凡夫。
沈珂祈生气,他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气自己根本不能护着她,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就连她想救一个姑娘,他都没法帮她,而是劝她放弃。
世上这么多人,他们根本救不过来。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还能救别人?
他没那么无私,别人和她,他只能护着她一个人。
沈歌钦眸中泛着泪光:“当初,你也救了我。”
当初他要不救她,她早死了,何来现在的沈歌钦。
“那是因为当时只有你。”沈珂祈一字一句地说。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她身边还有别人,他还会不会救?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一步走错,他连自己都保不了,还谈何救?
他只知道,当时他看见了她,就想着一定要救她,哪怕用最蠢的自残方式来救她。
“我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沈歌钦道。
他说得对,她不是救世主,可她看着皎皎,就像看到了自己,要是不救她,她会死的。
“有人救她,她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沈珂祈上前,双手钳住她的肩膀。
“她就是等人救她,所以她等到了现在。”
“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不易了,你忘了?”沈珂祈定定地盯着她。
沈歌钦吸一口气,她没忘,她进沈府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活着。
“我们回府吧。”沈珂祈轻声道。
世上要救的人那么多,他只够救她一人。
沈府
屋里点着一盏灯,石豆站在屋外:“公子,那你早些休息,石豆就退下了。”
石豆耳朵贴着门,屋门锁着,屋里头也没动静。
沈珂祈坐在桌前,定定地盯着手中的胭脂盒瞧。
她的胭脂盒落在这儿了。
-
戌时,柳织盈回府,一踏进自己屋子,一只茶杯就往她脚边砸,茶杯应声而碎。
“回来了。”金岭花坐在漆黑的屋里,等了她一个时辰。
循声,小丹忽地弯腰行礼:“夫人。”
金岭花身边的丫鬟木梅点亮屋里的灯,柳织盈就瞧见了母亲冷着一张脸。
“母亲,”柳织盈不慌乱的行礼,“这么晚了,母亲还没休息?”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金岭花起身,走到柳织盈的面前,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径自打了她一记耳光。
小丹不可置信:“夫人!”
从小到大,夫人是最疼爱小姐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夫人怎么舍得打小姐啊。
柳织盈咽了咽口水,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金岭花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抖。
“我就该想到的,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愿意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去,没想到,你们都是合计好了,盈盈,你竟然骗我,我可是你的母亲!”
“母亲,你既然知道太子殿下和我是故意的,那你也该知道,太子也没那份心思,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给我们安排。”
金岭花气得跺脚:“我不管太子和你说了什么,自古婚约大事,都是父母之命!这桩婚,必须要成!”
“母亲,我心里根本没有太子,我心里的人只有……”
“不许说!”金岭花打断了她的话,她自然知道她要说的人是谁,她派去跟着她的人看清楚了。
那个和她在茶楼见面的人,就是那个江家不得宠的庶子!一个庶子竟还对她的女儿有非分之想!她的女儿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他怎么敢想啊!
“我会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你也给我收起你的那份心思。”
“母亲,太子也没……”
“胡说!”金岭花再次打断她的话,“太子那是被人蒙骗了!他以后会明白,最适合当他太子妃的人只有你!”
金岭花手攥着柳织盈的肩膀:“盈盈啊,你该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啊,成为太子妃,咱们柳家就……”
“母亲!”柳织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你只想到柳家吗?”柳织盈眸含泪光,“我呢?母亲。”
金岭花轻吐一口气,没回答她的话,转过身,吩咐小丹:“这一段时间,小姐哪儿都不能去,要是有差池,你也没好果子吃,”见小丹没回答,金岭花忽地拔高音调,“听见了吗!”
小丹瑟瑟发抖:“听见了,夫人。”
金岭花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向柳织盈,柔声道:“盈盈,天色也晚了,你早些歇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母亲。”柳织盈轻唤了她一声。
金岭花压住心中的火,努力不冲她发火:“盈盈,”说完,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脸,“你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柳家的小姐,你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柳家,知道吗?”
“歇息吧。”金岭花轻声道,和小丹又嘱咐了几句,才出了屋子。
夫人走后,小丹第一件事是将屋门关上。
“小姐,”小丹瞅了眼小姐的脸,“还疼吗?”
柳织盈站在原地,眸中满是屋内点的光亮。
“小姐,你别不说话啊。”小丹担心小姐。
小姐自小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骄傲,这是小姐第一次忤逆了老爷和夫人。
夜更静了。
小丹守在她的床榻前,睡着了。
柳织盈坐在梳妆镜前,手执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忽地听见窗户那儿有动静。
她心里有种直觉,是他来了。
柳织盈蓦地起身,从屏风上取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走到窗前,手抵着窗棂,推开窗,眼前忽地出现一朵花,她没有被吓到,反而有一种惊喜。
江铎站在窗外,手执着一朵花:“月下美人,给你。”
“月下美人?”柳织盈轻声道,“不过是昙花另一种好听的名字罢了。”
“但我觉得月下美人这个名字更衬你。”江铎定定地盯着她,月光轻洒在她的脸上,美得能让他失了神。
“你父母有为难你吗?”他察觉到她的神色,似有心事。
柳织盈抬眸:“你怎么知道?”
江铎敛回目光,喉结上下一滚:“我能读懂人心。”
他撒谎了,他没那个读懂人心的本事。
他会知道,是因为,他在茶楼的时候,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人,那两个穿着家仆衣服的人,目光只追随着她,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柳家派的人。
她和他相视的时候,那两个家仆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按柳家主母的泼辣性儿,要知道她的女儿和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有私情,她会什么都不做?就算明面上不会有所行动,暗地里也会有动作。
柳家主母好面子,她不会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女儿和他一个庶子的事,这就是她不会将这件事捅出来的原因。
“我想和你赏月。”江铎背抵着窗沿,认真地说。
今晚月色很美,他不想去想别的事,他只想和她好好赏月。
柳织盈弯起唇畔:“好。”
……
周遭很静,静得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小丹猛地惊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怎么睡着了?
“小姐,”小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坐在桌前的柳织盈,“你没睡?”
小丹走近,借着烛光,才瞧见小姐手里攥着的是一朵凋败了的昙花。
“小姐,你这昙花哪儿来的?”府里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但没有昙花啊。
柳织盈凝眸盯着手中的昙花,喃喃:“昙花一现,虽美,但不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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