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颗枣
沈府门前,站着两抹身影。
姜威手紧攥着剑柄,站得挺拔,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殿下,我们不进去等?”姜威试探问了一句。
沈府门前等人,还没有坐的地方,不符殿下尊贵的身份啊。
萧芫煊紧抿着唇,定定地盯着沈府门前挂着的灯盏。
殿下不应声,姜威也识趣不说了,抬手挥去在眼前嗡嗡直飞的蚊子。
耳边忽地有动静,姜威利落地用大拇指抵开剑鞘,将剑拔了出来,往西南方向一扬。
一只苍蝇被劈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翅膀扑棱了几下,就再没动了。
萧芫煊鬓角的发丝微动,眼都没眨一下。
须臾,梧桐提着一盏灯出来了,一眼就瞧见站在沈府门前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梧桐小碎步跑过来。
方才太子殿下来找小姐无果,她还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了。
姜威双手抱臂,瞧着梧桐:“你这是要去哪儿?”
梧桐努努嘴,偷瞧一眼太子殿下,开口:“我去接小姐回来。”
公子和石豆都去接小姐了,她一个人候在府里,浑身都难受,所以她准备出府去接小姐。
萧芫煊喉结上下轻滚,问道:“歌钦她去哪儿了?”
梧桐支支吾吾,不能告诉太子殿下,小姐去雪月楼一事,正想编一句听起来靠谱的话,就瞧见远处有人走来了。
“小姐。”待他们走近了,梧桐一眼就瞧见了在公子背上的小姐。
梧桐将灯盏胡乱往姜威怀里塞,忙跑上去相迎。
姜威手忙脚乱地捧住灯盏,差点被灼人的烛火烫到了。
梧桐跑到公子跟前,歪头瞧着匐在公子背上的小姐,小姐双手环着公子的脖子,脸靠在公子的肩上。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石豆冲梧桐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小点声,别吵到小姐,小姐睡着了。”
梧桐点头,用嘴型说道:“小姐没事吧?”
石豆摆手。
沈珂祈背着沈歌钦径自从萧芫煊面前走过,他一个眼神都没给萧芫煊,仿佛没瞧见他这么一个人。
萧芫煊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拦住沈珂祈,眼神不由落到沈歌钦的身上,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熟了,额前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但他能看到,她的眉心紧皱着。
“松手。”沈珂祈尽力压着声音,避免吵醒她。
萧芫煊看向沈珂祈:“她怎么了?”
“和你无关。”说完,沈珂祈直接往前走,撞开他拦着的手。
姜威见状,忍不了了,捧着灯盏上前。
都说沈府公子性子古怪,但基本的君臣之道会不明白?殿下身为太子,他怎敢冲撞啊?
萧芫煊递来一记眼神,姜威就止步了。
殿下就是看在歌钦小姐的面子上,才对沈公子这么容忍的,沈公子怎么能目中无人啊。
沈珂祈压着声音,开口:“你是奕国的太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你今夜在沈府门前的事,明早就会传遍整个虞城,上回诗会,你差点就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了。”
“我会保护她。”
“保护?以什么名义?”沈珂祈恍若听到一个大笑话,转头盯着他,誓要把他的脸盯穿,“你和柳织盈,在外人面前,已经是一对璧人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会让她成为我的太子妃,”萧芫煊一脸认真。
“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你的太子妃,”沈珂祈一字一句说道,“你想让她成为太子妃,在此之前,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想当那所谓的太子妃吗?”
萧芫煊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沈珂祈敛回目光,背着沈歌钦回府。
见状,石豆和梧桐冲太子殿下行了礼,忙跟上去。
姜威捧着灯盏,看着梧桐的背影,轻喃:“你这灯不要了?”
沈府门柱后,樊姨娘缓缓探出个脑袋,等沈珂祈一行走远了,她才走出来。
樊姨娘往沈府门外的方向瞧了一眼,没想到她来逮个沈珂祈和沈歌钦入夜才归府的尾巴,竟让她知道这么一个大消息。
虞城都说,太子殿下与柳家嫡小姐的亲事板上钉钉,谁料得到,太子殿下心里的人啊,竟然是一个沈府外亲,沈歌钦。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亲,在沈府不得重视,所以想着傍上太子,飞上枝头。
太子殿下,那可谓是人中之龙啊,一出生就生在了顶端,那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沈歌钦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太子殿下竟想着让她成为太子妃。
樊姨娘轻哼了一声,她平时怎么就没瞧出来沈歌钦是个狐媚子啊。
她绝不会让沈歌钦如愿的。
此时,沈珂祈背着沈歌钦回屋。
石豆走在前头,将屋门打开,梧桐先跑进去,将床榻整理了一番,让小姐躺下来能舒服些。
沈珂祈将沈歌钦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直到她的脑袋沾到绸枕上,他才抽出手。
梧桐熟练地点上一盏灯,又点上了艾草驱蚊虫。
梧桐看向坐在床榻前的公子,想了想,开口喊了一声:“公子。”
没有回应。
梧桐还想再喊公子,站在屋门口的石豆小声喊她:“梧桐。”
梧桐看向冲她招手的石豆,小跑过去,被石豆一下就拉出屋子,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石豆将屋门顺手关上了。
梧桐不解:“石豆,你干什么?”
“嘘,”石豆拉着梧桐就地坐下,“别扰到小姐了。”
梧桐又站起身:“小姐要休息,公子应该走了。”
石豆忙拉住梧桐的手:“公子有分寸的,你先坐下,别大声,让其他人听见了怎么办?”
梧桐甩开石豆的手:“所以我才担心啊,夜深了,公子还呆在小姐屋里,虽然公子和小姐之间没什么,但有心人要颠倒黑白怎么办。”
她担心呐,现在老夫人和老爷也回府了,要是有什么话传到了老夫人和老爷的耳朵里,那小姐的处境就更难了。
“放心吧,公子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谁会乱说啊。”说着,石豆忽地刹住了。公子对小姐,细细想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但公子对小姐,确实不一样。”石豆轻声道。
“哪不一样?”梧桐好奇。
石豆摸了摸下巴,小声道:“公子对小姐,不是兄弟姐妹的那种。”
屋里,橘黄的光晕照亮了整个屋子。
沈珂祈坐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她,方才他一时情急,告诉她,王仄死了,她一定被吓到了。
沈珂祈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拨了拨她的碎发。
他想,他快藏不住心思了。
她开心,他就开心,她不开心,他就不开心。
他已经努力在推开她了,可他忍不住走近她,因为,她是他……心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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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围了一圈人。
动静挺大,收拾摊子回去的摊贩不由往这头瞄了一眼,但不敢管,怕惹上麻烦,只得加快脚步走了。
大北从暗处走来,将拿到的锦袋交到周冗手上:“冗哥,还剩的不多,”说完,顿了顿,“这剩下来的银子,咱们分了吧。”
他不知道冗哥为什么突然要找一个锦袋,但冗哥要做的事,那就不会错。
周冗掂了掂钱袋子:“我不做这事,”说着,周冗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直接扔给大北,“拿去,哥请你们喝酒。”
大北咧着嘴笑:“谢冗哥!”
周冗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大北领着其他兄弟先走了,美酒可不等人呐。
一瞬,巷口就只剩他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小屁孩,欠收拾啊,”周冗摸出一火折子,来回摆了摆手,火折子一下就亮了,他手拿着火折子靠近,吓唬他们,“你们啊,惹错人了。”
两个小孩子浑身颤抖着,都不敢抬头。
“抬头。”周冗开口。
两个小孩子一抬头,就被突然凑近的周冗吓到了,确切地说,是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到了。
“你们想不想挣大钱?”周冗扯着嘴角,定定地看着他们。
他们害怕地点了点头。
“那就别偷别抢,这样,你们以后一定能挣大钱,”说着,周冗伸出手,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去吧,别再让我抓到你们。”
周冗手攥着锦袋子,看着跑远的两个小孩,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锦袋子,轻嘶了一声。
他这沈府的公子当得也真是累,什么都被约束着,不像他,随心所欲,还是当他的摊霸好,摊贩个个都怕他,不用摇尾乞怜,就有银子收。
不过啊,他这摊霸啊,是被沈珂祈怂恿的,他当初就不该听他的,当什么摊霸,就应该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好人当久了,心都软了,叫他还怎么当坏人。
-
夜更深了,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瑟缩在角落里的韦彦枝忙藏起一根琴弦。
她识得他,他是鸨母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万柱,他也是将皎皎尸体拉到城外的主事者。
万柱蹑手蹑脚进来,又探出头,确认院里没人,才将门紧关上。
韦彦枝忽觉得不对劲,站起身,往草垛那躲,但柴房就这么大,还堆满了柴火和草垛,她根本无路可躲。
“别怕,”万柱假笑,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韦彦枝瞄着紧闭的屋门,“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你和雪月楼那些人不一样,你就从了我吧,到时我在薇阿嬷面前说几句好话,你就是我的了,跟着我,你就不用再干杂活了。”
“滚开!”韦彦枝浑身都在颤抖,她忙抓起一根干柴,朝万柱身上仍,干柴上的木刺扎进了她的手,她都不觉得疼,她现在只觉得害怕。
万柱灵活地躲开,朝她扑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木柴扔掉。
上下打量着她:“韦彦枝,你就别挣扎了,你一个干杂活的丫头,这辈子在雪月楼都出不了头了,因为你那好姐妹皎皎,薇阿嬷永远不可能让你上前头招待贵客的,因为觉得你晦气,”顿了顿,将自己撇清,“但我不觉得你晦气啊。”
“放开我。”
“我可是鸨母身边最得力的人!雪月楼的其他姑娘巴不得我瞧上她们!你一个下贱的丫头,还自恃清高?你都进雪月楼了!还瞧不上我?”
万柱将韦彦枝拽过来,毫无怜惜地将她一甩,韦彦枝不敌他的气力,往地上一摔,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扑在她的身上。
韦彦枝哭喊着,求他放过她,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她眼角蕴着泪,看着柴房的屋门,她多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来救她啊。
可惜,没有人来救她,就像没有人来救皎皎。
夜里的风溜进柴房,吹得韦彦枝瑟瑟发抖。
万柱回头瞧了眼衣衫不整的韦彦枝,嘴角噙着笑:“以后,你就会知道跟着我,是你的福气了。”
说着,捞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口无遮拦道:“其实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只有薇阿嬷身边最得力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你那好姐妹皎皎啊,不是自杀的,她是被逼死的,人老爷花了大价钱让她陪他,她宁死不从,跳楼了。”
韦彦枝攥紧手,紧咬着下唇,嘴唇都被咬出血了,她也不松口。
耳边又想起了皎皎和她说的一句话:以后,我们要一起离开雪月楼,离开这里。
韦彦枝强撑着起身,伸手摸到地上不远处的一根琴弦。
她直愣愣地盯着毫无察觉的万柱,踱到他身后,将琴弦直接勒住他的脖子,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能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挣扎,她就是不松手。
琴弦太锋利,万柱的脖子一瞬就渗出了血。
万柱被勒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仗着他的力气,一只手死死抠住琴弦,但琴弦锋利,将他的手指都割出了一道道伤口,他又腾出另一只手拼命去捶打她的肚子,想让她松手。
韦彦枝疼得皱着脸,但她就是不松手,死死地勒住他,直至他缓缓没了气,拼命挣扎的手垂了下来。
她倏忽瘫软下来,将已经没气了的万柱往旁边一推,看着他一动不动,韦彦枝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她忽地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害怕,但她更高兴,伤害她的人死了。
她不后悔杀了他,他死有余辜!他该死!
韦彦枝低头看着自己被琴弦割伤的手,这根琴弦,是她在皎皎死的地方捡起来的,没想到,成了她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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