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色如墨
日光渐没,圆月爬上。行宫中,郁闷压抑的气氛似有缓和,人心惶惶的朝臣重又各司其职。
高竹寒回来,透过敞开门扉,远远望见顾余修在下棋,便缓步走过去,随意落座他对面,道:“棋局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局。”
“高兄这不是来了么。”顾余修并未抬头,执黑子思索。
“顾兄再次于性命攸关之时救了曲姑娘,就算我贴心安抚照顾,怕是也难及万一。”高竹寒拿起旁边白子落下。
顾余修落子道:“看似即将提子,若未保得先手,也不免功归一篑。高兄这么认输,可是觉与我对弈甚是无趣?”
“嗜棋之人都如顾兄这般云淡风轻?”高竹寒看着棋枰问道,“怕是不尽然罢。顾兄难得清闲,也不去守性命换来的机缘?”
“看来,高兄这是感到危机了,连我都背不动,自是难以护好曲姑娘。这赌局,对高兄很不公平。”顾余修提子道。
高竹寒再落子道:“顾兄提走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棋子,做好的真眼可是动不得的。”
顾余修抬首看向他,眸色微暗道:“高兄何时对曲姑娘这般上心?难不成,后知后觉?”
“是又如何?”高竹寒倾身道,“不是又如何?若我定要一争到底,顾兄就怕了?”
顾余修放回手中棋子,打量高竹寒道:“高兄的认真,是真心,还是一时意气?我虽难以动摇她的心,也不会看着她被耍弄。对你,更不会让步半分。”
高竹寒与他对视,沉吟许久,方道:“顾兄难以感动曲姑娘,却一再让我看到曲姑娘的真心。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所以,高兄确是认真?”顾余修挥手拂去棋枰上黑白,惊起如落玉盘的清脆声响,在天元之位落得黑子,道“既然高兄有兴致,我自是相陪。”
“与旗鼓相当之人对弈,才妙趣横生。”高竹寒执白落子。
蜿蜒小路上,曲烟茗缓步慢行,看看手中都篮道:“幸好御医的居所距皇后不远,每日都可顺路取药。柔薇的伤势虽重,这几日看来该是好得很快。也许,过不了几日,她又可与我烹茶了。”
正在曲烟茗独自开心之时,几个将士摇摇晃晃地在小路上横冲直撞,言语不清地叫喊哼唱。曲烟茗看看那黑影,左右扫视,就要拐进旁边宫径。
“哎,那是谁家姑娘啊,哥儿几个酒后正愁没人陪呢,快来快来。”其中一人说着就脚步不稳地奔来。
曲烟茗惊得脚下加快,无奈还是为这几人紧紧围住,从都篮中摸出小巧品茗杯握在手中,强自镇定道:“这里是上原行宫,离圣上寝宫不远,你们竟如此大胆?”
“行宫才是我们的地盘,钦原将军才是我们的头儿。”另一人晃着身子道,“堂堂上原行宫,就甘愿受人侮辱?我们可做不到。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抬脚就扑向曲烟茗。
曲烟茗挥手将品茗杯扔向那人,可惜终究偏了太多,听得清脆碎裂声,引得那几人齐齐扑来。迅速从都篮中又摸出两只闻香杯,曲烟茗毫不犹豫地扔出,不是没有准头就是力气太轻,石沉大海般收效甚微。
“烟茗姐姐!”柔薇大叫着奔来,右手拿起纤细的树枝,用力抽打那几人,喊道,“烟茗姐姐快跑,快跑!”
曲烟茗又掷出茶杯,见几人三两下就将柔薇打倒在地,忙摸出茶针刺过去,却为一人轻松掀翻在地,眼见就要欺身上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在四皇子眼皮下做这等龌龊之事,待得四皇子来,可有活路?”高竹寒高声喊道,又忙遣路过宫人去向四皇子报信。
果然,几人惊得顿时住手,四下张望。高竹寒趁此机会,踢开那人,拉起曲烟茗揽在身后。曲烟茗紧紧抓着高竹寒手臂,惊魂未定道:“高公子,你打不过他们的。”
“原来是虚张声势。哼,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凭你,还想救走姑娘?”一人搂着柔薇,嘲笑道。
高竹寒镇定道:“行宫不大,想来我这叫喊,四皇子正是赶来收拾你们。怎么?你们平日里说忠于四皇子,就是这么几次三番地坑害于他?”
“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拖延时间?”另一人撸起袖子向高竹寒走来道,“老子一巴掌就能打得你找不着北。”
正在这时,马蹄声忽然响起,焦急密集,瞬间就要到了。
几人顿时愣住,不约而同道:“钦原将军。”对视一下,齐齐抬腿就要逃走。不料,四皇子勒马停在路中,身后是光亮火把。
方才搂着柔薇的那人,周身一抖,就丢开柔薇,与他人跪倒在地。柔薇为他扔出,站立不稳,急急后退,又为脚下石头绊到,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地。而她身后,就是隐约可见的山崖。
“小心!”四皇子才喊出这两字,就已飞身下马,狂奔向柔薇,伸手就要拉住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见柔薇尖叫滚落,不假思索就飞身抱住她,一同与她掉落山崖。众人惊得大声呼喊,纷纷要抓住两人,都是徒劳。
四皇子紧紧拥着柔薇从山上滚下,压过草木山石。柔薇的叫声也愈来愈小,最后竟无。待得平坦之地,两人才停下。
“柔薇姑娘可好?”四皇子忙看向身下的柔薇,轻声问道,言语之间满是温情关心。
柔薇怔怔地看着他,眸中复杂涌动如同巨浪滔天,动了动抱着四皇子的手,蓦然脸色大变,道:“血,你流血了。”说着,就要抬头,却是恰巧撞上他的薄唇。
四皇子亦是愣住,看着柔薇重又躺下、害羞地侧过头去,敛神道:“柔薇姑娘无事就好。”说完,两手撑地,站起身来。
柔薇看看两手上的血迹,又看向背对自己、强自站立的四皇子,挣扎着爬起来。清冷月光下,四皇子背上衣衫破开、血水浸润。
“你身上有伤,要去哪里?”柔薇见他向前走了几步,忙跟上喊道。
四皇子默然不语,待走出荒草丛,到得一处平坦之处,才忍痛艰难地从腰间摸出火石,递与柔薇,见她手捧火石发愣,才无力道:“寻些干枯树枝来,打火石点燃。行宫依山而建,山崖之下就是狩猎场,走兽多得很。”
柔薇答应着,手忙脚乱地寻了些树枝,几次尝试才用火石打出火星,颤颤巍巍地点起了小小火堆。四皇子已然倚在山石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汗珠细密如晨间露水。
“我身上正巧有些茶叶,捣碎敷上,多少有些止痛之效。”柔薇忙摸出一只茶包。
四皇子轻轻摇头道:“不必麻烦柔薇姑娘,我随身带些药。烦请柔薇姑娘转过身去。”最后几字,已是有气无力。
“你的手臂长到可给自己背上敷药?牵动血肉又扯开伤口,你不要命了?”柔薇忽然严厉道,惊得拿出药瓶的四皇子顿手看向她。
柔薇叹口气,上前就去解四皇子的衣襟,为后者握住手后,看向他气恼道:“你现在还顾及那么多?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那些规矩重要?”
“这里离行宫到底不远,他们最晚明早就会寻来。”四皇子还是没有松手,道,“我自己可以的,这样的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柔薇挣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解开他衣襟道:“你现在哪里有力气反抗。要是再不处理伤口,化脓溃烂就麻烦了。”说着,转到他身后,轻柔褪下衣衫。
“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柔薇顿时惊住,想想道,“是,是因我受的那十军棍?”
四皇子并未答话,而是递出药瓶。柔薇接过,利落地撕下中衣裙摆,小心地清理淤血、敷上药膏。
“柔薇姑娘对处理皮肉之伤,似乎并不生疏。”四皇子忽然问道。
柔薇手上微顿,轻蹙眉头,眸中仓皇一闪而逝,道:“我是王妃身边侍女。几年前,王妃山中遇险,我手忙脚乱,还好王爷来得及时。自那以后,我便学些救治法子,以备不时之需。”又问道,“为什么救我?”
“我见你有难,出手相救,哪里有为什么,”四皇子皱着眉头道,“况且,你一个弱女子,我护你周全,也是天经地义。”
柔薇闻言,玉手轻颤,看看他火光映衬下微微侧过、苍白落寞的俊颜,瞬间泪如雨下,默默轻柔地敷药,许久方抹去脸上纵横泪水。
“好了,”柔薇十分小心地将衣衫给他重新披上,转到他身前,认真整理衣衫,叮嘱道,“你莫要乱动,不然牵动伤口,我就白忙了。”
四皇子颔首看着柔薇,眸光愈加柔和,嘴角微微扬起,喉结悄然滑动。
正专心扣上衣扣的柔薇,发觉他颈间小小异常,两手顿住,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去,迎上他温柔目光,不由得瞬间失神。
两人浓情对视间,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柔薇缓缓掩眸,眼角似有晶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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