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广平深城
初冬时节,虽无冷冽,却是萧瑟,广平京都,半城叶落,半城葱茏。
玉明殿中,高百青静静立于下首,见宁帝合上奏章起身,才随他走到小书房内,打量墙壁上悬着的金碧山水,不多时,等到明景轩缓步而来。
“父皇,”明景轩恭敬一礼,神情严肃道,“父皇上次着我查的事,有些眉目了。这几年来,大宁与邻国时有交战,的确与皇叔有着莫大干系。”
宁帝看看同样面色平静的高百青,道:“详细说来。”
明景轩续道:“不久前北征丹国,许鹰借着查找细作之名,深入御狄障,后来又遣人去了丹国,想是联络。若说藏身皇宫中的细作可泄露棋枰阵法,那许鹰当是将佟山一行人摸进御狄障的安排通与巴特尔,不然,我同景瑞怎会被困障中并被刺杀。”
“当年,济国攻打丽国受挫,许鹰出入济国后,济国便转而自不量力地侵入大宁东北。还有,西域各国同大宁因风俗迥异产生矛盾,桐亲王也曾派许鹰前往探察。”明景轩道。
高百青接道:“当时,桐亲王说,是自己没能调和诸国冲突,愿带兵平息。原来,俱是自己做下的戏。”
“安国呢?”宁帝波澜不惊问道。
明景轩颔首道:“回父皇。此次安国入朝之前,许鹰也到过安国,而且,还在调查曲烟茗的身世。此番出兵安国,皇叔亲自送曲家回安国居所,却又设法将曲烟茗带回灵山园。”
“所以,桐亲王也早已看出来,对曲烟茗假意靠近。”高百青恍然大悟道。
宁帝如似不闻,问道:“浮盈殿之事,可有进展?”
高百青忙回道:“回圣上,宫女玉露经潜龙军治疗,已然清醒些许。我们也从她口中得知一些陈年旧事,其中,便有圣上一直追问的。”说着,呈上手中薄薄奏折。
宁帝看后,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件事,高爱卿继续去办,切莫打草惊蛇。对了,桐亲王之事,是时候料理了。”
明景轩与高百青相视疑惑,还是明景轩作揖问道:“父皇,要如何处置?”
“逼反。”
皇城之南,愁云惨淡,寒风阵阵,长亭伫立,柳枝光秃。几人立于长亭不远处引颈遥望,似有焦急。
“怎么还不来?”洪都公主两手不住相叉道,“难不成,是桐亲王府的传信有误?”
高竹寒轻轻摇头,答道:“不会,桐亲王妃从柔薇姑娘那里得来的消息,怎会有误。”
“天色将晚,还不见曲姑娘一行人,又是为何?”洪都公主不耐烦道。
高竹寒定定看着洪都公主,道:“从瞻彼山到广平城,路途遥远,有些耽搁也是寻常,你怎如此等不及。若是嫌弃,便不劳你公主之尊等在这里。别忘了,是你整日要我去桐亲王府打听瞻彼山的消息。”
洪都公主脸上笑意顿时消解,抬首看向高竹寒,正色道:“你为何日日都要用身份来教训我,你到底还有没有尊卑?”说着,就与高竹寒吵起来。
“高兄一向耿直,日后要娶个蛮横公主,真是苦了他了。”乔知才说完,就觉不对,看看身旁的明景瑞。明景瑞负手玉立,眸中盈满柔情,遥望人来人往的长街,似乎并未听到乔知的话语。
不多时,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循长街而来,跟着高头大马,马上是英俊挺拔的男子。顾余修翻身下马,将曲父和曲烟茗从马车中扶出。
三人快步走去,向明景瑞和洪都公主见礼。顾余修揖道:“虽是知晓有故人来接,想不到竟是四皇子和公主,我等受宠若惊。”
“客气什么,我确是有些不讲道理,”洪都公主说着,白了高竹寒一眼,道,“可是,对情谊二字可是看得重。况且,你们和好,我自是高兴。我已在碧云殿设宴,为诸位接风。”
曲烟茗看看她略红脸颊,挑起嘴角,道:“多谢公主。我等平民百姓,怎好惊动公主设宴款待,真是折煞了。”
“怎么,出了一趟远门,对公主就恭敬起来。”乔知拍拍顾余修肩膀,笑道,“曲姑娘不在的时候,你可是对公主理也不理啊。”
“就是,乔待诏说得对。我向来厌恶疏远淡漠,还是如往日那般罢。”洪都公主说着,就要挽起曲烟茗。
高竹寒道:“方才,公主还说要分清尊卑。不过片刻,便又说当是亲近无间。公主也太过善变。”
“算了算了,高兄你少说两句。公主,我们还是去碧云殿罢。”乔知拉住高竹寒,向洪都公主道。
几人正要走,却为明景瑞拦下。明景瑞左右上下打量远道而来的三人,又望望后面的马车,紧皱眉头问道:“怎不见薇儿?”
曲烟茗颔首道:“四皇子,柔薇回了桐亲王府,说要为桐亲王妃送新制的黑茶,怕是无暇进宫了。我正要将此事禀与皇后娘娘。”
“薇儿仍是不愿见我?”明景瑞踉跄后退半步,眸中光华顿时没了踪迹,似有哽咽道。
洪都公主忙扶住明景瑞,安慰道:“四哥,你且莫急,想想办法就是。”
不及洪都公主再言,明景瑞轻轻拂开她手臂,奔向那匹马,握紧缰绳、提身上马,调转马头就向南而去。不过片刻,明景瑞就消失在十里长街。
“回罢。四皇子此去,大约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乔知说道。几人亦是慨叹,便转向碧云殿。
明景瑞策马扬鞭,小心避开街上来往人流,几番折转,停在桐亲王府门前。不待马匹驻足,明景瑞就熟练下马,奔到王府门前,微微平复喘息,向门口守卫道:“我求见柔薇姑娘,烦请通报。”
“来人可是四皇子?”那守卫恭恭敬敬行个大礼,问道。
“我便是明景瑞。烦请兄弟通报,我,我见柔薇姑娘有急事。”明景瑞眼中重燃期冀道。
那守卫又是抱拳一礼,道:“柔薇姑娘吩咐了,要传话给四皇子,说前尘往事皆已过去,从今以后各自安好,请四皇子莫要再纠缠。四皇子请回罢。”
明景瑞眸光又是黯淡,不可置信道:“什么?前尘往事皆已过去,从今以后各自安好?是薇儿说的?”
“确是柔薇姑娘原话,小的不敢欺瞒四皇子。”那守卫甚是诚恳道。
明景瑞抬脚就要闯入王府,为那守卫横刀拦下。守卫道:“四皇子,这也是柔薇姑娘吩咐的。还请四皇子莫要难为小的。况且,此刻柔薇姑娘也不在府中。”
明景瑞看看守卫,后退两步,语声凄凉道:“多谢兄弟传话。既然薇儿有言,我就不强行为之了。”
此时,碧云殿中,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你们且玩罢。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陈贤妃说着,起身离席,众人皆是以礼相送。
刚刚坐下,洪都公主就问道:“不过,顾待诏和曲姑娘为何不在灵山园多住些日子?我听闻,那灵山园风景秀美,又有绝世好茶,正适于烹茶弈棋。想来,两位在那里,该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曲烟茗霎时两颊飞上红晕,看向顾余修,只知羞怯笑着。顾余修见状,握握她玉手,抬首微笑道:“灵山园的日子本就宁静,又逢深秋,也是无甚茶事。吟诗作赋、抚琴吹笛、烹茶弈棋、折花制香,很是自在逍遥。”
高竹寒手执酒杯,看着两人如胶似漆,不由得皱皱眉头,正要端杯饮酒,不料用力过猛,洒散酒液在身,忙拿来绸巾仔细擦着,低头不语。
“既然如此,顾待诏和烟茗姑娘不远千里回来,又是为何?总不会说,是想见我罢?”洪都公主戏谑道。
曲烟茗微微靠向顾余修,笑靥如花道:“公主还真是猜对了。锦落姑娘一事,洪都公主很是费心。我们如今和好如初,自是少不了对公主的感谢。更可况,柔薇传信说,圣上已为公主和高公子赐婚,我们当然要前来祝贺。”
高竹寒闻言,眉头皱得愈加深了,注视曲烟茗娇眼不离顾余修,一手不禁握紧。
“原来如此,”洪都公主兴致越发高了,抱住旁边高竹寒的手臂,倚靠他肩头,娇声道,“那时,我还担心大婚之时,你们不能到场。眼下,我便放心了。”
“大婚之事,尚未定下罢。公主怎如此心急?”高竹寒看看洪都公主,抬起的手又放下。
顾余修笑道:“我们二人恭喜高兄同洪都公主了,特在灵山园制了些乌龙茶作为贺礼,还望笑纳。”曲烟茗闻言,恭敬将一只瓷罐奉与洪都公主。
“不想还有贺礼,”洪都公主两手捧着瓷罐细细端详,道,“若是你我一同出嫁,该是好极。”
高竹寒见洪都公主放开自己的手臂去接瓷罐,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红亮茶汤,犹豫片刻,还是放下,静静听着几人叙话,不时抬眸瞥见曲烟茗娇羞面容,若有所思。
凉月高悬,寒风卷地。偌大皇宫,几点灯火。夤夜鸦鸣,幽冽凄惨。
天幕渐亮,冬阳缓升,似带几分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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