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云突变(二)
顾余修见殿外人影纷繁、刀光闪动,忙将曲烟茗扶进殿内,护在身后,低头道:“紧紧跟着我,切莫伤到。”
曲烟茗外衫上几条血痕斑驳,有些站立不稳,忙抓住顾余修衣衫,有气无力道:“放心罢。好不容易再回你身边,怎会离开?”
顾余修闻言一怔,回头与她对视,眸中复杂,脸色微红,道:“他们说你在狱中并未受苦,都是骗我。从此以后,我来护你周全。”言罢,回视门外渐聚渐多的人群。
“许鹰,发生何事?”桐亲王握紧手中大刀,警惕问道。
“王爷,”身形矫健的许鹰出外查看片刻,回来道,“王爷,禁军将九天殿团团围住。而且,从攻入皇城,一直未见圣上身影,难不成?”
桐亲王定定看着许鹰,眉头渐渐皱起,咬牙切齿道:“我们中计了。许鹰,破军、贪狼同廉贞军如何了?”
“已然,与三军不通消息了。”许鹰摇头道,“紫微将军、武曲将军,两军是何情形?”看着退进来的两位将军问道。
紫微将军抱拳道:“王爷,两军为禁军紧紧围住。而且,前些日子,我们以为拦下三皇子去调天梁、天机、天相军,却是被骗了。外面,禁军之外,正是天字三军。”
“贪狼军阵前倒戈,破军军为天梁军拿下,廉贞军为天相军团团围住。而四皇子,也带兵攻至皇城城门外,内外夹击破军军。桐亲王,你已是日暮途穷,还是快快求饶,方是上策。”高百青立于重重兵士之外,沉声道。此时,众军的喊声因着对峙而越来越低,高百青的话语回响在九天殿前,分外清晰庄重。
桐亲王扫视门外黑压压的将士,凝视冲天火光中的高百青身影,不怒反笑道:“这么多年,皇兄不曾披挂上阵,仍是宝刀不老。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这般熟稔。”
“你若念昔日旧情,就不该倚仗军功、觊觎帝位。”宁帝从散开的人群间缓步而来,负手站定。
桐亲王横刀在胸,语声悲愤道:“我不过是一心征战的将领,从未对帝位打过半点主意。你却猜忌陷害,置我于死地。我为你逼迫至此,你还自诩怜悯。大哥,难道,这龙座,真让你变了?变得是非不分、忠奸不辨?”
“事到如今,你仍是不肯承认,才是让朕倍感失望。你收买朝臣、权倾朝野、逼宫谋反,诸般罪名抵死不认。总不该,连自己的同谋也否认罢。”宁帝说着,一摆手,让人将五花大绑的慕逢晴推了出来。
“逢晴,你还好?”桐亲王焦急问道,不复方才强自镇定“逢晴与此事无干,放了她。”
宁帝讥笑道:“都说,桐亲王同王妃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慕逢晴替你出头,先后收买兵部、礼部和户部要臣,又利用安国细作曲烟茗挑拨济国、西域、丽国、丹国、丽国与大宁的战事。这些年,你内立心腹、外树军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却不见动作。朕只得施下计谋,逼你起事。”
“逢晴,这是怎么回事?”桐亲王并未理会宁帝的话语,而是凝望脸色苍白的慕逢晴,目光柔和,认真问道,“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告诉我,你从未做过,你同我一样,是为他诬陷的。快说,逢晴。”
一时静默,众人皆是愈加迷惑,纷纷看向慕逢晴,屏气凝息。宁帝脸色微动,看着桐亲王似要辨别出什么,许久,才缓缓将目光移向慕逢晴。
慕逢晴神情由害怕变作冷静,再成狠厉,傲然道:“若是无我步步为营,便无你位高权重、功成名就。”
此言一出,众人震动。宁帝眸光如石沉海,再飘回桐亲王身上。
“你,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谋划,而我,一无所知?”桐亲王不可置信问道。
“不错,”慕逢晴扬起下巴道,“你虽是沙场悍将,看似刚强威猛,实则优柔寡断,重情重义过甚,却于争权夺势无半点兴致,真真懦夫。”
桐亲王握刀的手无声垂下,向前一步,轻轻摇头道:“逢晴,你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当年劫难之后,只余我和皇兄。我曾许诺,忠心不二,为他守护大宁江山,要天下人知晓,帝王之家,亦是有骨肉亲情。不想,你竟从中挑拨,陷我于不忠不义,荼毒万千百姓。逢晴,你向来宅心仁厚,怎会起此歹念,又可想过年岁尚小的景霖?”
“莫要提及景霖,”慕逢晴忽然恼怒吼道,“若非我被迫嫁与你,又怎会无奈生下景霖。当初,我苦苦哀求你,休了我,放我回安国。可你,说什么两国结亲,事关重大,一朝成婚,此生不离。说到底,还不是你逼我的。”
桐亲王早已眼中水雾涌动,略带哽咽道:“我知你远嫁大宁,必定十分难受,对你大小事情一一过问,恐怕你受委屈。我以为,依你所愿,将王府上上下下交与你,你能高兴。原来,这些年,你还是记恨于我。”
“你以为?对于我,你知道的不过极少。你只知,我以安国公主的身份嫁与你,哪知我是颖王爷的私生女。颖王妻妾成群,仍是拈花惹草,连府中婢女也不知招惹过多少。偏我娘怀上身孕,不料生下女婴。府中妻妾便说服颖王不予我娘名分,假惺惺地争相收养我。我从小到大,为府中妻妾争抢,受尽欺凌苦楚。”
慕逢晴目光悠远,似在回忆,语声凄凉,不禁令人动容。
“安国为自保,主动与大宁结亲。初始,安帝要锦落嫁入大宁。可她大闹王府,再加王妃是安国名门,颖王便心软。王妃趁机向颖王进言,要我顶替锦落出嫁。我在府中无依无靠,只得任由摆弄。可是,我心有不甘,为何锦落备受宠爱,为何我要受尽耻辱,为何我娘惨死府中无人过问?”
言及于此,慕逢晴泪如雨下,却是怒意更盛。
“因此,我立誓要向安国、向颖王府复仇。于我而言,复仇的唯一法子,就是辅佐桐亲王登上帝位,以皇后身份傲视天下,才能横扫安国、屠灭颖王府。所以,我在出嫁之前,便想方设法联络安国反对慕家之人。可是,嫁到桐亲王府后,我因着身份,仍受女眷和下人的鄙夷,就以她们开刀,先后铲除。”
慕逢晴目光炯炯,仰天长叹,悲戚道:“可惜,天不助我,万般筹谋,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哐当”一声,桐亲王手中大刀掉落在地,摇头苦笑道:“为何,这些你从未说与我听。我照顾你、呵护你,却换不来你半点信任。我对你情深意重,仍是从未融却你冰寒心肠。我南征北战,原来,早已落入彀中,不过你手中棋子。所谓浓情蜜意,在仇恨面前,终究苍白无力。”
桐亲王和慕逢晴两相对视,俱是清泪纵横,缄默不语。
“慕逢晴,曲烟茗就是你在安国联络的人?也是你让她以茶师身份入宫,窥探大宁军情密报?”宁帝声音严肃问道。
曲烟茗闻言,从顾余修身后吃力探出身来,哀求般望着慕逢晴,几不可见地摇头。
慕逢晴又向前两步,看看满身血痕的曲烟茗,垂首叹息,似是犹豫不决,又如不忍开口,思虑许久,放缓缓道:“其实,曲烟茗,自始至终,都是无辜。至于……”
话未说完,慕逢晴忽地两眼圆睁,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身子挺直,便要倒地。
“逢晴,”桐亲王哽咽唤道,扔下大刀、疯狂奔出,将她揽在怀中,“逢晴,你,你怎么了?”桐亲王用力摇晃慕逢晴,只见她定定望天、毫无回应,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这时,近在咫尺的紫薇军中顿生混乱,两名禁军卫士从宁帝身后奔出,挺剑便刺向一紫薇军兵士。那兵士挥动手中大刀阻挡,步步退向九天殿。
明景轩挡在宁帝身前,道:“父皇,方才便是此人用暗器杀了慕逢晴。幸有潜龙军混在禁军之中,不然怕是误会慕逢晴服毒身亡。”
“看来,慕逢晴不过傀儡,她背后尚有势力颇大之人。”宁帝紧盯那紫微兵士道。
桐亲王见三人缠打过来,忙横抱慕逢晴的尸身,避开刀光剑影。顾余修见三人剑风刀风细密笼罩过来,只得护着曲烟茗退进九天殿。
那紫微兵士一手拿刀,左砍右劈,招式狠辣、力道充沛,虽是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到得九天殿前,两禁军卫士施展开手脚,仗剑游走他周遭,几番尝试,皆是为他凌厉刀风逼退,进退不得。
明景轩见状,手腕翻动,舞成粲然刀光。顿时,数个禁军卫士凌空飞落九天殿前,团团围住那紫微军士,齐齐收剑站定,再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挺剑刺去,彼此配合默契非常。
那紫微兵士见数道剑光从四面八方射来,仍是镇定不乱,右手横刀在胸,左手握拳,待剑光刺至身前,转动身子、平地跃起,凭空翻转,头下脚上,伸出大刀抵在交错的剑尖上,借力重又跃起,放出无数银光,直向周围禁军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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