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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创业艰难


予柔的四月过得极为充实。

        自从她发现老太太院里的早点格外精致后,每日都提前半个时辰起床,去闻雨斋蹭饭,再陪老太太说会儿闲话,语重心长的科普不能只喝粥,早上要多吃蛋奶之类的科学观念,美其名曰“替小侯爷尽尽孝心”。

        予柔对于美味的食物从不吝惜赞美,边吃边点评,有时语出惊人,惹得老太太倒要停下筷子笑一会儿再进食。久而久之,闻雨斋“食不言”的规矩也没了,偌大一个院子有了笑声,就添了活气,因此闻雨斋的下人们对这位少夫人回报以极大的热情。

        回到听风院,照例是临一个时辰的大字,为此晏清还特意翻出了他幼时习字的字帖,可予柔说:“小侯爷的字就很好了,劳烦你每日抄一首诗给我临吧。”

        晏清的字颇有风骨,霜竹之姿,但好看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抄诗不但解了临帖的枯燥,还能对着多认几个繁体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桌案上青白釉香鸭的口中吐出一缕青烟,一旁铺着的宣纸上错落着墨色的长短句,予柔提笔悬腕逐字抄写——

        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

        她写完不觉失笑,词中描绘的可不就是晏清醉酒时的模样?想到他醉酒,予柔不由蹙起了眉头,她总觉得这位小侯爷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病重,他常常吃醉了酒找予柔吵架,有时予柔看着他的醉态,却觉得那双眼睛分明是清醒着的,可他为何要装醉呢?

        予柔觉得这位小侯爷连同文远侯府都藏着许多秘密,譬如为何只有小侯爷和老太太住在这里,而文远侯连同晏渝和晏温两位弟妹却住在公主府,自己偶尔同晏清往公主府请安,公主的神情都是淡漠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

        予柔懒得再想,横竖文远侯府不是久居之地,晏清这人吧,做朋友还挺仗义,有时在酒楼里见了新鲜点心,会记着予柔爱吃,打发闲汉给她送一份。予柔也是因为这个才知道,酒楼的闲汉就是古代的外卖小哥,大周朝竟连外卖小哥都有了,真是不给她这个现代人留一点赚钱的门路。

        说回晏清,他常常混迹在勾栏瓦舍,予柔想,指不定哪天他就带回一个心仪的女子,那时自己这个虚假的少夫人就该挪位置了。一想到要在繁华的汴京城里讨生活,予柔就有了危机感。

        她得攒钱。

        因着是嫁到侯府,方家给予柔准备的嫁妆倒还算丰厚,钱生钱是最好的办法。作为曾经的法治之光,放高利贷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予柔是断然不肯做的。她了解到,大周朝行茶盐钞法,国家为解决边地军需,吸引商贾参与运粮,将茶、盐、香药、犀象和矾等政府专营商品作为支偿物,发给运粮的商人茶引、盐钞等一系列交引,作为信用凭证,可依市价兑换相应的物品继而贩卖。

        由于交引自发放至兑换存在时间差,对应的商品市价存在变动,所以只要预知商品价格变动趋势,低价买入交引,再高价售出,其中的利润极为可观。予柔和碧桃走街串巷调研了几日,又结合朝廷的相关政策分析了几夜价格走势,认为万无一失,才拿了小半嫁妆银子试水,不出所料,亏了个干净。

        这次的是失败不由让予柔想起自己在现代绿油油的基金,她长叹一声,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入市都需谨慎呐。

        不过心疼了两天,予柔又找到了新的致富之路。

        她临完帖,在青瓷笔洗中涮了涮笔,寻冬撩起帷幔走了进来,道:“少夫人,三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妃色襦裙的女孩就径自打起竹帘走了进来,甜甜的唤了声“阿嫂”。

        晏温从身后的女使手中接过红木匣子交给予柔,“这是母亲让我带来的点心。”又特意叮嘱道:“等大哥哥回来了你们一起吃,咱们快去闻雨斋吧,祖母一定等急了。”

        小姑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予柔笑了,“我看哪里是祖母等急了,是我们圆圆等急了吧?”

        圆圆是晏温的小字,她前日同予柔介绍自己时说“我叫圆圆,你叫方方,你瞧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予柔答:“方方圆圆合起来就是铜板啦!果然有缘分,天生要凑在一起赌钱。”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直骂她“促狭鬼”。

        心思澄澈的人之间没有许多的弯弯绕绕,不到三天,两人就混得很熟了。

        予柔做了一副扑克牌,本来是闲着无聊和碧桃她们消遣的,被晏温看到,拉上老太太凑了一桌,连着斗了几天地主,玩的不亦乐乎。

        “阿嫂,这回我带的钱够输一下午了,你可要陪我好好玩。”

        “没出息,光想着输,你就不想想怎么赢我和祖母的钱?”

        “哎呀,我牌技太烂了嘛!”

        这话倒是事实,晏温可以说得上是又菜又爱玩,不把钱输个干净誓不下桌,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赌瘾,予柔笑了笑,要不是她这赌瘾,自己怎么发得了这笔意外之财呢?

        两人手挽手说笑着刚走到穿堂,老太太院里的蔡妈妈过来传话了,“老太太昨日夜里没睡好,现下正歇中午觉呢,少夫人和三姑娘先玩些别的吧。”

        晏温听过这话泄了气,蔫头耷脑的往回走了一段,忽想到了什么似的,道:“阿嫂,我们做香饮子吧。”

        香饮子就是饮料。时人喜香药,因此用香药制作的熟水十分流行。大周朝还曾有过皇帝敕翰林定熟水优劣,以紫苏为上,沉香次之,麦门冬又次之。

        听风院有一架紫藤,枝叶繁茂,恰好遮蔽午后的天光,女使们搬了藤条编的桌椅到花架下,予柔和晏温用攀膊收了袖子,燃起香炉。

        把一小颗沉香在香炉上焙出微微的香气,再取下来放到烧红的瓦片上,倒扣上一只茶瓶,等沉香焚尽,香气也便全部吸附到了瓶壁上,此时立刻往瓶中注水密封,等待片刻,沉香熟水就制成了。

        说是饮料,喝起来药香味却重一些,予柔不怎么爱喝,做这个多半是过家家似的,为了消磨时间。她的操作不是很熟练,手忙脚乱的,晏温在旁边看着恨不能替她做。

        “圆圆,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予柔将熟水倒入天青色的瓷盏里,递给晏温。

        晏温接过,抬起那双澄明的眼看着她,“阿嫂要问什么?”

        予柔也给自己倒了一盏,才问:“我来了这么久,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侯府一家人不住在一起呢?”

        晏温小小的抿了口熟水,“这事大哥哥竟没告诉你?大哥哥与我和二哥并不是一母所生。”

        “啊?”予柔讶然。

        “大哥哥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后来父亲中了探花,传胪之时——”她说到这里低低笑了,凑近些才小声道:“传胪之时,母亲在太清楼上一眼相中了探花郎,故意将帕子遗落下去。”

        “这个我知道!”予柔打断道,“探花郎捡到了公主的帕子,从此成就一段良缘,多浪漫呐。”

        晏温却摇头说不,“父亲他径直走开了,母亲的帕子被年迈头秃的榜眼拾到,听太后娘娘说,母亲气得一夜未曾好眠。”

        予柔没忍住,与晏温笑作一团,半晌才问:“所以母亲不喜欢小侯爷?”

        晏温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公主恨屋及乌,连同着不待见她这个阿嫂,因此并不让晏温往这边来。可晏温对予柔很有好感,她又没有亲生的姐妹,故而常借着看老太太,来寻予柔玩耍。她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在予柔心里留下坏印象,替公主辩道:“我母亲她其实人不坏的。”

        予柔知道她的意思,忙拉了她的手,“这是自然,要不然怎么教的出圆圆这样聪慧可爱的好妹妹呢?”

        晏温礼尚往来,将手覆在予柔的手上,“阿嫂才好呢,既漂亮又能干,大哥哥能娶到你真是幸运呐!”

        两人商业互吹一通,彼此都十分受用。

        晏温又添了盏熟水,“阿嫂,大哥哥是不是对你不好呀?”

        予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想,问:“怎么说?”

        晏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里话问出了口,“我听说你们常常吵架,大哥哥他经常在外头喝的烂醉,还去……那种地方,阿嫂,你是不是很委屈?”

        予柔感受到她充满怜惜的眼神,这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是一个可怜的怨妇。她想了想,也不能跟她说实话呀,只好苦笑着道:“是呀,你大哥哥他每次吃了酒,回来就朝我发脾气,我可害怕了。可是我也不敢说他呀,不一定哪一天他从外面带个心仪的姑娘来,到那时我可怎么办呢?”

        “唉。”晏温为她叹了口气,惋惜道:“你要是嫁的是我二哥就好了,我二哥脾气好,学识也好,要是这样,你还能同我日日在一处。”

        予柔的表演欲被彻底激发出来,捏着帕子掖了掖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也叹了口气,“是我没福气,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阿嫂,你千万不能这样想……”

        廊下的引泉觑了觑小侯爷那张色彩斑斓的俊脸,小心问:“公子,还要过去么?”

        “去书房吧。”

        “其实——”

        晏清的步子顿了顿,引泉也停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小侯爷也不是一个优点也没有的。”

        “比如?”

        “他的字写的挺好。”

        ……

        “去书房吧。”

        引泉狠叹了口气,忙跟上去。

        晏温又坐了一会儿,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将那壶熟水喝尽,就该回府了。予柔恋恋不舍地将她送上马车,还不忘叮嘱她:“记得常来找我玩,我一个人怪闷的。”

        晏温坐上车,掀起车窗上覆着的竹帘,“阿嫂快回去吧,明日徐老太妃的寿宴咱们再一处说话。”

        等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予柔才转身回了院子。碧桃笑道:“三姑娘是个好性儿的,脾气也与姑娘相合,姑娘日后有了玩伴,也不必成天坐在那月洞窗下发呆了。”

        予柔拈了匣子里的一块芙蓉糕,吃了半块便噎得慌,剩下一半便捏得细细的,喂了墙角那缸锦鲤。

        “可惜她不能时常过来,公主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好过那边去。”

        予柔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脱了鞋歪在榻上,暼见拨雪寻冬正收拾做香饮子的器具,倏尔闪过一个绝妙的想法——现代的奶茶到了古代会不会有市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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