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送饭

日子已近年终，陈岚师父和周伯半个月前回去了辰州老宅，今年是华夫人的六十大寿，按理各个州城淼安堂的掌柜都要回老宅贺寿，周伯原来不放心硕城这边，尤其是成风，后来还是怀甫先生出面说自己会留下守着，周伯才放心的走了。

        匆匆过去的这七年里，成平每天都跟在陈岚的身边学着药理医术，一刻也不曾懈怠，阿风则跟着怀甫师父在明义堂学着本事，明义堂一茬一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有些留在硕城，也有些已经离开到其他地方谋事，如今只有阿风并着七八个孩子一直陪在怀甫先生身边。

        一年前，秦州出现小股青蛇族人进入城里抢掠，成风连夜跟随松清一同前去秦州淼安堂查看，他去了那两个月，成平天天都胆战心惊的过着，稍恐成风一时不慎出了危险。

        也是这一年，成风从秦州城里回来后，紧接着就告诉成平自己要入秦城军，要保家卫国，要与蛮人誓死抵抗，少年热血最忌讳阻挠，成平无法劝阻，只能说他才十四，让他满十五再从军也不迟，如今每天成风都跟着怀甫先生学着打仗治军之道，一刻也不曾松懈。

        刨去成平零零散散拼凑的怀疑，就算成风只是一介平民，她也知道他非池中之鱼，以后注定要成就一番事业，自己可以做的，就只能默默地给他缝好练功时摔破的衣裳，流汗时递来的棉巾。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琐碎的、时时唠叨的叮嘱。

        “以后从了军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要机灵，纸上学来的道理要活学活用，空谈可不行。”成风被她日日唠叨的直傻笑。

        一大早送走了看病的老伯后，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成平都在柜上盘算着下半年堂里的账，屋中燃了暖碳，成平上身穿着一身鸭卵青色的窄袖短袄，并着下身一件浅色的长裙，头上的单螺髻簪着一只粉色珠花珍珠步摇钗，一丝不苟地拨着算盘。

        忙忙叨叨的连成风掀着帘子进入堂中都没有发现，今日怀甫先生出门去拜见硕城的友人，完成了日常课业的成风便独自一人来前堂帮忙。

        “阿姐。”成风撩起布帘进门时带了一阵风吹起他的衣角，刚刚站定就咧着嘴喊成平。

        成平抬头看见傻笑的成风，便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指，托着下巴笑着看着他。

        如今成风已经年满十五，如无意外，开春便会进入军中，今日穿着前几天成平刚刚请人做好的月白色长袍，披着藏蓝色披风，半束着的发髻上簪着一只木簪，高眉骨深眼窝鼻子高挺。

        一双与成平肖似的桃花眼不笑时冷峻异常，笑起来又像藏了一把星子，有股孩子气，在成平锲而不舍地喂养下，个头已近六尺有余，估摸着和松清一样高了，每当邻里有人说成风长得高时，成平都会笑着回，孩子以后还得长呢。

        “过来。”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成平是越看越满意，招了招手柔声地对着成风说道。

        闻言成风几步便跨到她面前。

        “现在外面冷，衣服要穿好，可不能受了凉，虽然现在身体好了些，也不能太不注意。”成平绕出柜台到成风面前，顺手帮他把披风拿下挂在一旁，接着给他理了理衣服。

        理完之后成平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双臂。

        “哎呀，我的小阿风生的真好，长得真好，养的也好，我可真是厉害坏了。”成平开心地说着。

        成风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此刻也回看她，心道还是阿姐更好看些，这些年陈岚先生开了一些温养祛毒的方子，阿姐现在身体较之以前也养的好多了，肤色不再泛着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粉嫩的白。

        “今天中午吃什么？”成平停住发傻，拉着成风的胳膊往后院走去，自从她得了陈岚先生的首肯，可以给人看病后，因着陈岚师父和周伯年纪都大了，很多事情都是成平在一起处理。

        堂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很忙，经常顾得吃不上饭，于是就有了成风每天中午给她做好送来，有些饭菜是成平事先做好的，有些是简单的一人可以做的，总之每天成风都让她吃得上热饭。

        “今天是八宝饭，我特地加了山楂碎，还有豆腐羹，蒸鲈鱼，都是你喜欢吃的。”成风一边走一边报着菜名，成平听得开心极了。

        “对了，阿姐，早些时候我回家的路上遇见临兴巷的胖婶了，她好像找你有事的样子。”成风转头说着话。

        “哦，她呀，你怎么回的？”成平拉长了嗓子说道。

        “我说年底堂里忙，让她晚点到家里来。”成风回道。

        “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她家有人病了想找你过去看看去？”成风有些不放心，凡是私下有人找他们俩的他都很留意，一方面小心翼翼地担心有人发现他们，另一方面也担心着成平的安危，不允许她独自一个人时去别人家中。

        进了后院厢房后，成平顺手放下了遮风的棉布帘子，成风快速地把食盒打开摆着菜、筷子和碗，盛好饭递给成平。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啊，胖婶说我已经十七了，老大不小了，你已经大了也不需要我帮忙拉扯了，想着把她远房侄子介绍给我瞧瞧。”成平坐下端着碗，一边夹着菜，一边和说成风道。

        啪的一声，成风把筷子放了下来，有些生气，把成平惊得一愣，抬头看了看他脸。

        “这胖婶怎么这么多事呢，自己的儿子都二十有余了，每天不务正业，她怎么不操心操心自己的儿子呢，管别人家姑娘做什么？”成风生气地说道。

        “其实她原本想说她儿子的，不过我没有看上。”成平看着生气的成风闷闷地说道。

        “什么？？她那儿子！！满身横肉的，想娶你？怪不得每次我一看见他都想揍他呢。”成风说着索性连碗也放下了，心里想着一定得揍胖婶的儿子一顿才能出气。可思来想去心里又回味了一下成平的话，发现有些问题。

        “没有看上？老早之前就有这个苗头啦？瞒着我？是不是哪天看上就答应这个婚事了？阿姐。”成风把注意力转到成平身上，眼睛气愤又委屈地说着。

        “没有，你还小，我也不着急嫁人，这些事情都等你大了在说。”成平瞧着有些无奈地安慰道，可是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成风。

        “我长大了就可以？我长大了，你也不能急，你，你，你不能嫁给别人。”成风不知道怎么和成平说，阿姐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可他却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只能你你你了半天，便直接气呼呼地起身走了。

        “哎哎，你去哪儿？饭还没有吃呢。”成平瞅出不对连忙喊道。

        结果走到院中的成风又折了回来。

        “阿姐，我去练剑了，你好好吃饭，不要剩菜，碗筷放在这里，我待会来收。”简明扼要的说完成风连看都没有看成平一眼又跑了。

        “叛逆期到了？这孩子大了，心事儿多了，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成平回身坐下，也不知道成风为什么这样生气，他不愿意自己嫁，便不嫁就好了，反正自己本来就没有想过嫁人，继续吃着饭，晚些时候堂里的账目还要接着盘算。

        成平风卷残云的吃完后便回了前堂，不一会成风从外面回来继续气着，点了个头便跑进后院把食盒碗筷收拾带走。

        黄昏时候有些起风了，成风读完怀甫先生留下的课业又打了一遍拳后，便收拾一下出门去接成平，冬日天黑的早他不放心成平一个人穿街过巷的回家，好巧不巧的路上又遇见了胖婶。

        “小风啊，是去接你阿姐么？”胖婶热情的和成风打着招呼。

        “……”看见胖婶成风又一肚子气，气呼呼的，人也没有理就走了，留下胖婶一脸迷糊，想着下次要告诉成平，这小伙子有些不知礼数。

        这边淼安堂中，成平和阿七交代着白天的事情，看见布帘撩起阿风来了，便收拾收拾和阿七告别，寒风流窜出门她便挽上成风的胳膊，大楚礼节繁重，但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成平便散漫惯了不当回事，陈岚师父说了几次，见她不放在心上也便停了。

        从成平挽上来的那一刻，成风笑了笑，心里的愁闷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开心地听着成平给他说着堂里今天的事情，路上点点灯光，他们有说有笑缓缓地走着，总有一种安宁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成风转头看着说的兴高采烈，激动处还比划着两下的成平，心口像梧了一包热水，暖呼呼的，抬头看着远处夕阳落山后还泛着黄的天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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