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清明
景秋走了,霜儿的下落仍在寻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身边没有了景秋,仿佛没有了遮挡,不出意外成平病倒了,正月还没有过完就回到了宫里,太医轮流守着霜雪宫,生怕这娇弱的郡主哪天又昏了过去,如今虽没有皇上在一边守着,却换成了皇后时不时·的前来查看病情,太医院的院丞门仍要每天吊着心。
春天悄悄的来了,随着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成平的身体稍微有了些起色。
清明节前,松清护送着周伯的骨灰回了盛都,周伯原是盛都生人,如今也算是魂归故里。三月成平与成风便接到了硕城的书信,如今成风忙的看不见人,似乎不止淡忘了成平,幼时身边的人都不再有很深的情感。
清明节一大早,成平便早早的守在了城外,算上周伯,这已经是自己参与埋葬的第三个了。
年前怀甫先生也过世了,轰轰烈烈一辈子,最后留了一句一切从简便撒手人寰,成风要大修陵墓尊怀甫先生为国师,最后还是成平做主以尊故人遗愿,把人埋在了望君山上,距离阮胜并不遥远。
时近中午,才看到了松清带着淼安堂一行人出现在城外。
“周老的尸骨准备埋于何处?“成平看着松清问道。
“城外望君山,当初要死要活的非要把尸骨埋在边境,可是我就不,我就要他看着万家灯火,要他受人祭拜。“松清吊儿郎当的说着,让成平恍惚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也是这个样子。
“是因为风神医吧。“成平带着人往望君山走。
“嗯,风神医妙手仁心,多年救人无数,却一生未曾婚配,想来不过是医人容易医几难。“成平想起很久以前陈岚师父和自己说的周伯的风流债。
“周伯当年随军远征北疆,怕误了风先生的前程便用一封退亲书断了前缘。如今还想躲在边州不回来,胆小。“松清笑着回道。
“风先生现在居于何处?“成平问道
“十年前已经离世了“松清一边走一边看着远方的山林,喃喃道。
“不是说云游去了么?“成平惊讶的转身看着他。
“嗯,在望君山云游呢,周老两年前说若是他过世便让我把他俩埋于一处,估计此时他们已经见面,周老正在挨着骂呢。“松清想着一辈子和和气气的周伯,现在被人骂的不敢吭声的样子就想笑。
“哈哈哈,自己一肚子心事,不敢面对,那个倔老头该骂。“成平也笑了笑附和道。
“是啊,该骂,当初不是他,我都不会受那么多苦。天天一边跑着明义堂的差事,还要给他打下手。“松清继续埋怨道。
一行人慢慢的上山,等周伯入土简单的祭奠后,天色已经黑了。
将落的夕阳下,松清转头看着西下的日光照在成平的脸上,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等我离京前,我们再来趟这望君山吧,离开之前我得来祭拜周老和风先生。“
“好。”成平听见他的声音转头微微点头回道,回完又转头看着周伯的坟茔。
那晚成平回宫时,看见披着大氅的阿风守在霜雪宫门外,黑夜中长身玉立,风吹袍动,一身说不出的孤寂。成平心道若自己死了,阿风便没有亲人了吧,不,他还有妻子孩子,也不算孤单。
“夜深了,怎么还出来站着,在殿中等我便可啊。”成平笑着迎上去,伸出手去拉成风的胳膊。
”傍晚起风了,更深露重,想着还是看见阿姐心安些。”成风被成平挽着往宫里走。
“和阮将军、风先生葬在了一起,松清说走的时候很安详呢。”成平看着成风便知道,他没有彻底忘记周伯,心里还是难过的吧,只是再难过此时也不能显露太多心思。
“嗯。”成风没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成平笑了笑,虽然这两年多中,和成平有过不少的争执,但每次入了这霜雪宫心就安静了下来,如今只要有排解不了愁绪时便会来。
“阿姐,当年你回来的时候我生了病,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成风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病初愈,总会觉得迷糊,幼时的回忆随着时间推移忘记了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看来你好好地,并没有忘记什么。”成平似是回答又不似回答的说道。
”三天后我约了松清去望君山祭拜阮将军,怀甫先生还有周伯,你可要一起?”成平温声问道,便把话题带走了。
”不了,你和他去吧,有他在,我也放心。”成风还是压着心中的疑惑,似乎心里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又或者在慢慢的离开,这种让他抓不住的感觉总是慌慌的,如今在成平的身边稍微好了些,也不在多想。
三日后,望君山下,一大早成平便和松清汇合了,周围护卫的亲兵都散落各处,主路上就成平和松清走着。
“松清,前阵子你去北疆了,那边的雪已经融化完了吗?现在是不是仍然很冷吧。“成平曾听人说北疆东部,雪要到五月才能化完。
“嗯,我出发硕城前又开始下了一场雪,不过不太冷,慢慢地就暖和了。“两人没有选择乘坐马车,春日百花齐放,上山的道路处处都是美景看着并不枯燥,走着倒颇有一番韵味。
“你这个小火炉一样,这两天下雨返了寒,人家都穿着夹袄,就你现在穿着单衣,肯定不怕,”说着成平裹紧了衣服,已近四月中,可越往山上去冷风越往衣服中钻,即使走路带起的热意也暖不热她冰凉的手脚。“
“松清,“成平走着走着突然喊道。
“嗯?“松清转头疑惑的看着成平。
此后怕是再无这样慢悠悠登山的时候了,边境那么多人,当初围桌对饮数十人,如今散落各处,或是镇守四方,或是埋于黄土,要不了很久,自己也会成为一抔黄土,想着这些成平对着松清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敛去思绪,成平扶着身边的一棵树喘着气。
“那郡主,需要休息么?“
“不需要,走吧,想当年我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成平,怎么会走不了这一段路呢。“成平不甘心的说道。
谁知道刚刚说完,就意识到松清不说话了,松清的个子很高,成平得仰起头才发现他失落的样子,想当年这个词原来和“如果、也许”一样也是如此的伤人,自己如今这副苍白如纸的病秧子样子,怎么瞒得过一直跟着周伯浸泡在淼安堂十来年的松清呢。
“我背你,像硕城那会,有次你晒草药摔了腿,是我背着你跑到了堂里那次。“松清看着成平扶着树干的细瘦如柴的手腕,挪了挪视线转头看着成平。
“不要,我现在已经是郡主了,年纪也大了,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有损郡主威严,何况我又没有病,就是虚弱罢了。“成平不愿意的说道。
“你这个速度等上去天都黑了,如果你不同意,那要不我抱你上去?“松清邪气的模样回归,终于有一点当年倚门嚼草的影子了。
成平是真的走不动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如今红颜老和其他的药都翻着倍的吃才有用。
两年前刚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噩梦惊醒的时候,成平总是会陷入无限的恶心和疼痛不可自拔,甚至夜里的时候她会拿着刀,在胳膊上划拉一道一道的口子,看着这些伤口流血结痂,最后一点点的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的消失干净,好似除了痛苦什么都在慢慢的消失。
如今到今年成平也不在自残了,因为药物的反噬和长期的郁结于心,每次喝完药,身体的病痛汹涌而来,最近已经压不住了,甚至夜夜痛的难受的时候,成平才会有种觉得自己仍然是活着的,有时后半夜她会慢慢的连痛都感受不到了,原来真的痛入骨髓便感觉不到了。
如今登了一趟山才知道自己如今虚弱成这个样子,白天虽然不用喝药,但慢慢的变弱也让她寸步难行。
“好吧,你蹲下。“成平妥协了,自己现在别说上山连下山都有问题。
松清蹲在了成平的面前,可是他太高了,蹲下成平也上不去。
“你再往下一些,不知道吃什么长得,都一把年纪了怎么感觉越来越高了,你是要长到天和太阳肩并肩么“成平看着松清的身体叹气道。
松清在成平的调侃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这样过会怎么起得来啊?“成平问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徒手可以掐死胡人的战狼,怎么可能起不来。“松清回头笑着回道。
“那不是你为了震慑蛮人编的胡话么?不止你,还有人说子承徒手撕碎犬戎的战马呢,“成平笑着说道。
“是真的,不骗你,你上来啊“松清催促道。
“嗯,好吧,你坐好,我来啦,“成平说完,还夸张的来了个助跑,趴到了松清的背上。
成平趴在松清身上的时候,松清突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个自己少年情动的姑娘,给自己做过饭,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放过压岁钱,给自己缝过护膝,过年的时候拿着自己砸碎了的鎏金镯子买年货,做稀奇古怪的饭,从来没有哪个人曾如她这般。
如今成平轻的好似一把骨头,穿了那么多的衣裳,却依旧浑身泛着凉气,细细的手腕搭在脖子前面,如同一折就断的树枝。
“那个,松清,你怎么不说话,我重不重啊,“成平有些不安地问道。
“重啊,陛下给你吃了什么好吃的,让原来身轻如燕的成神医这么重,“松清听见她的话调侃道。
“真的么?可是我近来都没有什么胃口,吃的也少,这么还重了呢“。成平有些疑惑,随后想着自己浑身穿着厚厚的衣服回道。
松清人高腿长,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阮将军他们的墓群。成平从松清的身上下来,直接走到前几日埋葬的周伯坟前,风先生的墓碑紧挨着周伯。
“周伯,你看谁又来看你啦?你现在开心吗?“成平从跟上了的阿忠手中接过祭拜的食盒,还有元宝纸钱,在坟前铺开。
”这处位置是整个望城山风景最好的地方,本来我想着留给自己的,可是你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守着风先生,要是位置不好,风先生不愿意怎么办,话说松清曾说风先生以前也上君山来过,估计也是看上这块地了吧”。成平一边摆弄食物和酒杯,一边说着。
“周伯,风先生,今生大恩无以为报,松清给您老磕头了。”松清一改往日的形象,跪下对着两位老人的墓碑叩拜。
之后两人依次到阮将军的坟前祭拜,祭拜完,成平便随着松清,在离山顶不远处的山腰寺前走着。。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选好了墓地呢,”松清想起刚刚成平的话问道,
“人啊,就是贪心,活着想看点好的,死了想沾点好的,我就随口一说,我要是死了,我就让阿风给我一把火烧了,然后把我撒了,生于天地还于天地,也自由。”成平笑了笑说道。
“丫头,你想和我回云州么?”松清这次没有唤成平郡主,直接用硕城的称谓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声问道。
“什么?”成平看着远处的扫地僧人出身,闻言转头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随口一说。”松清含糊着没有重复的再问一遍,不管成平也没有听清,他都没有勇气。
松清啊,我听见了,可是没有机会了。
成平看着松清故作不在意的往山下走去,心中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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