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番外九（柳若虞江离篇上）
我叫江离，是江家被满门抄斩后唯一的活口。
那时我才八岁。
要不是奶娘眼疾手快将我放在池塘里，恐怕我也不能幸免于难。
窝在池塘里的时候，我听到了数不清的惨叫声。
我看见平日里和我说话请安的下人全在刀光剑影中惨死，我看见我爹为了拼命保护我娘被乱剑杀死，但紧接着我娘也被抓住一剑穿心。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看着我的方向死不瞑目。
虽然我没听到声音，但我领会到了娘的意思。
她说，“好好活着。”
后来，等一切恢复平静，我颤抖着爬上岸时，只能看见整个江府一片猩红。
那些熟悉的人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爹爹和娘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和我说话。
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没有家了。
我无比害怕，哭着喊他们，想把他们叫醒。
“你们别死，别死啊！”
然而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复的声音。
我的幸福在那一天支离破碎，从此沦为了举目无亲的孤儿。
只是因为我父亲站错了队，所以就得到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甚至不能坦白身份站出来替他们收尸。
仇恨吞噬了我的理智，在我心中不断滋生泛滥，那是支撑着我在每一个难熬夜晚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但我年纪太小了，又没有什么可以仰仗的东西，所以我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筹谋。
好在因为我当时年岁小并不经常露面，所以逃出去也几乎无人认识我是谁
城中百姓见我孤身一人在城里晃荡，得知我是孤儿后便好心将我送进了慈幼局。
进了慈幼局后我并没有藏拙，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要被人看到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于是没过多久，大家便都知道慈幼局来了一位天才神童。
适逢皇上昭示天下要为公主挑选伴读，不限男女。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去府衙报了名。
没过多久，我便因为过人的天赋被一路推荐到了公主面前，
在香气扑鼻的花园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唇红齿白的小公主。
她笑眼弯弯，一看就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只要她嘟起嘴一撒娇，周围所有人的心都会为她心软。
我冷冷的看着她，心想如果不是她父皇，我也会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着长大。
我努力克制心中的恨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稳重儒雅。
我默默垂着头，像个货物一样等待着小公主的挑选。
她的父皇，我的仇人一脸宠溺的跟在她的身后，“虞儿，父皇给你找了这么多伴读你都不满意，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啊？”
小公主傲娇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忽而，一双绣花精致的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那鞋子是月白色的，就像天边的明月一般皎洁，鞋头上还缀着颗硕大的东珠。
紧接着娇憨的声音响起，“你，抬起头让本公主看看。”
第一次直面仇人的女儿，我绷着身体有些紧张，却还是假装镇定的依言抬起了头。
“哇，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抬头的瞬间，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撞进了我的眼里，她夸张的睁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她在做什么？
因为我的皮囊而惊叹？！
还没等我回应，她自顾自的蹦蹦跳跳回到黎皇身边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父皇不是问女儿想要什么样的伴读？喏，女儿就要他那样的。”
她笑容灿烂的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小小的肉手像一个雪团子。
我攥紧手指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明明我有天才神童的能力，有着沉稳踏实的品性，她却选中了区区一个皮囊。
肤浅！幼稚！俗不可耐！
我气的涨红了一张脸，她却以为我是不好意思，还自以为体贴的宽慰我道：“小哥哥你别害羞，你来当我的伴读好不好？”
好不好？
这话问的，当然好了，我本就是冲她来的。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应下了后又想起黎皇还没发话，于是赶紧诚惶诚恐的看过去。
却见将别人家满门抄斩眼也不眨的人此刻万般慈爱道：“那就随虞儿好了，就让他来当伴读吧。”
一句话，便定下来了我复仇之路刚的第一块基石。
得了准许，小公主开心极了。
她开心的跑到我身边拍着手道：“小哥哥，太好了，我终于有伴读了。”
她表情天真可爱，是发自内心由衷的开心。
可她越是这般纯粹，反倒映衬的我像是一个阴沟里的臭老鼠。
仇恨止不住的上涌。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被养的这么好，我却要经受家破人亡的惨剧，难道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不是她们家害的嘛！
我再一次低下了头，我怕我眼中的恨意暴露出来毁了我的计划。
许是我太过安静，她看着我道：“小哥哥？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你不喜欢我不想做我的伴读吗？”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黎皇看向我的眼神中立马带了杀意。
我浑身一震，赶紧道：“小人当然喜欢公主想做公主的伴读，小人不是不开心，是太开心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拼尽全部演技做出惊喜的样子。
她这才放下心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她重新恢复了开开心心的样子，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
我心里无比阴暗的想，笑吧，笑吧，等我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希望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因为我是孤儿，为了更好的当好这个伴读，黎凰直接在公主阁偏殿给我辟出了一间屋子做栖身之所。
当天下午，我就搬到了那里。
小公主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她拉着我布置屋子，呵，桌子上还摆着她亲手摘的桃花，真是插的丑死了。
让人给我量体裁衣，做了足足二十来套新衣服，纯属铺张浪费。
还让御膳房给我做各种山珍海味，她扑闪着波光粼粼的大眼睛道：“小哥哥，你以前一定没有吃过这些好吃的，若若请你吃，快吃吧。”
我捏紧了筷子。
不，我吃过的，
以前爹娘在世时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给我，我怎么会没吃过呢。
眼中有雾气氤氲起来，我鼻子忍不住一阵阵泛酸。
她手忙脚乱的踮着脚给我擦眼泪，“哎呀怎么哭了呢，不就是一些饭菜吗不至于这么激动吧，大不了以后我每天都让他们做给你吃好不好。”
她不知所谓的安慰着我，却没有注意到我眼底浓郁的恨意。
很快，我便随着她一起去国子监读书。
我能猜到她功课不好，却没有想到能差到那个地步，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她却像是听天书一样。
我知道她不是笨，她只是不想学。
每每看到我被帝师夸赞，她总会崇拜的趴在桌子上撑着头道：“江离，你真的好厉害啊。”
她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眨啊眨，便是天上的星河都没有她的眼睛这般好看。
我心跳蓦然漏了一拍，怔怔的看着她有些出神。
我忽然有些心虚的想，或许，我不该把黎皇的错也算在小公主身上。
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我心里默默这样想着，猛的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为仇人的女儿开脱。
我一定是疯了。
这怎么可以！
我赶紧甩甩思绪让自己清醒，我来这里是为了报仇的，不能妇人之仁。
可我没有想到让我更疯的是，随着我在公主阁待的时间越长，与小公主接触的越来越多，我竟然越来越被她吸引。
这样的情况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她就是有那样叫所有人都喜欢她的魅力。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我为之动容。
我开始恐惧，有意掩饰并且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越长越开，褪去曾经圆圆的小肉脸，好看的叫人心惊。
喜欢她的人很多，王公贵族的那些小少爷们在她面前殷勤讨好点头哈腰，只为换她一个笑脸。
不过她并不太理会那些小屁孩儿，她平日里总是喜欢粘着我。
如果我和她之间没有隔着血海深仇，我想我一定会争取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只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国子监里那些贵公子很是嫉恨我得了小公主的青睐，他们开始笑话我是吃软饭的没种男人。
当然，他们不会当着小公主的面嘲笑我，因为小公主一直护我护的紧，可这更让那群小屁孩儿更加来气。
他们排挤我羞辱我打压我，可我从来没有破防过。
那个时候，我的情绪已经稳定的可怕了。
有一次寒冬腊月，她看见我浑身湿淋淋的回到公主阁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气势汹汹的就要拉着我去找黎皇做主。
可我制止了她。
我用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脸上的水，“不必了，我这么一去，不是坐实了吃软饭的帽子？”
她小声嘟囔，“你是我的老师，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才不是吃软饭呢。”
那个时候，我因为才华异常出众，黎皇特意让我多教教小公主。
不再是陪读，是多教教她。
我的优秀不止得到了帝师的赏识，也得到了黎皇的赏识。
所以那段时间，小公主总是喜欢揶揄般的唤我老师。
她喊这两个字的时候尾音轻轻上扬，然后拐几个弯，十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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