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波起（一）

两人一路向北，朝着空山的方向行进。沿路打听，也都没有发现明思由母亲的下落。

        这一日傍晚时分，便来到一个山城。城很小，不过一条大街，前前后后约摸几百户人。

        巍峨壮丽的空山近在咫尺，这山生的着实奇怪，放眼望去，三面都是斧劈刀削的万丈绝壁，唯有正对山城的方向，山势呈弧形，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没入云霄。从远处看去，就像半边马鞍高耸于群山之巅。

        山顶上白雪皑皑，终年不化，太阳的余晖洒在山顶，将白雪染成一片金色，真有些佛光普照的况味。

        “由儿，这空山还真是形胜之地，看这山势如此奇崛，想来那空山寺也是非同寻常寺庙，至于里面吃斋念佛的，恐怕也全是些得道高僧。”凌若谷被空山的山势倾倒，不由赞叹起来。

        “依我看里面住的恐怕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要不怎么连千里迢迢拐骗良家妇女的事都做得出来。”明思由一听到空山寺三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街道上不见行人，倒是远处的一间客栈里不时传出阵阵喧闹声。两人循着声音，上到前面的坡顶，便见到了一间客栈。

        明思由抬头看见客栈的招牌，手指前面，立刻笑得弯下腰去：“哥……你……你看……”

        凌若谷顺着明思由所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原来前方的招牌上竟写了四个大字“添赌客栈”。

        “幸好不是‘添堵客栈’，要不咱宁可在这大街上露宿一晚，也不想进去触这个霉头。”凌若谷大笑。

        “那你一个人睡门口吧，我可是要去添赌去了，咱正好去试试手气。”明思由白了他一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哥，你说到底是该念‘添赌’还是‘添赌客’？”

        “这个……我看你还是去请教客栈的老板吧。”

        两人有说有笑便进了客栈，堂前空无一人，却不见店家跟小二。

        “小二……店家……”凌若谷高喊两声，不见有人回应，看见墙角一个和尚正面壁而立，忙上前搭讪：“这位师傅，请问你可知店家在哪里？”

        那和尚三十多岁的样子，正单手作礼，双眼微闭立在墙角。凌若谷连问数声，那和尚充耳不闻，身子一动不动，竟开始低声诵起经来。

        “原来是个聋子。”凌若谷小声嘀咕几句。

        “这位施主，你骂谁是聋子？”那和尚竟又开口说话了。

        凌若谷一时哭笑不得，朝明思由做了个鬼脸。

        明思由微微一笑，说话故意慢条斯理：“我大哥骂聋子是聋子，你若不聋子，自然不是骂你。”

        “施主说话暗合禅机，果然是通透之人。”和尚却不气恼，向明思由微微顿首，双掌合十行了一礼。

        明思由想起母亲给空山寺的和尚带走，见到和尚就来气，正待出言讥讽，耳旁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两位客官，请问打尖还是住店？”定睛看时，一个小和尚立在了跟前，不过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小，比明思由还矮了一个头。“和尚小二？”明思由一听不由愣住，忍住笑反问：“和尚开的客栈？”

        “对呀，客栈是我师傅开的。”小和尚摸摸后脑勺，颇觉奇怪：“和尚就做不得小二？”

        “做不得做不得，有道是做天和尚撞天钟，你应该每日吃斋念经撞钟才是。”明思由见他比自己还小四五岁，他的师傅竟让一个小孩来跑堂，想必是个贪得无厌之徒，心中更怒：“你师傅上哪了，看把你瘦成这样，是不是平日都不管饭？”

        小和尚急忙辩解：“我师傅是空山寺的高僧……”

        “贫僧澄戒，这是劣徒不二。”那个念经的和尚转过身来，打断了小和尚。

        “惩戒？这个法号取的好，难怪师傅这么喜欢面壁。”明思由心中暗笑，今天怎么尽碰到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一会添堵，一会惩戒的。

        “施主，贫僧的法号是澄净的澄，不是惩罚的惩。”澄戒不紧不慢的解释。

        凌若谷怕他二人理论起来缠夹不清：“不二小师傅，给我们来间里外套间的上房。”

        ………………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客栈里面竟有一个偌大的赌场，屋内人声鼎沸，赌客们情绪正处于亢奋之中。

        明思由四下打量一番，赌场与客栈入口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严丝合缝的，故先前在外面根本听不到声音。赌场的一侧紧挨着大街的一面，开了个窗口，反而在大街上远远的便能听到声音。

        凌若谷本来对空山寺早有耳闻，素来有些仰慕之心。寺里的住持觉非大师，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德高僧。哪知今日百闻不如一见，这空山寺竟不但做起了客栈这等赚钱的买卖，连赌场这样有损寺庙清誉的勾当都不顾忌，那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从前对空山寺的好感顿时一扫而空，也许真如由儿所说，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也未可知。

        明思由少年心性，拉了凌若谷便往人群里挤，非要进赌场里瞧个清楚。凌若谷最不喜凑热闹，又怕人多手杂，生怕明思由有个闪失，只得跟了入内。

        赌场中央起了个一丈方圆的高台，正中斜放了块晶莹通透的琉璃【注1】屏风，三尺来高，宽约两尺。琉璃表面刻了十二个图案，分别是龙，凤，虎，豹，龟，蛇六种动物，每种动物分别刻了两个。

        忽的两团红影从门外飞入，跃过众人头顶，便到了台上，定睛看时，却是两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两人一边一个斜靠在琉璃两侧，嗲声嗲气齐道：“添赌客栈向来童叟无欺，公平交易，各位客官尽管放心下注。”说话声中，高台开始慢慢旋转，四周的赌客对台上的情况均看得一清二楚。

        明思由好不容易挤到台前，见屏风顶端放了一个斗大的象牙骰子，便从怀中掏了一定银子出来，置在台上：“我压小。”

        “哈哈哈……”四周哄笑声顿时此起彼伏。

        “我叫小红，那位是我姐姐大红。”一个红衣少女弯下腰来，冲着明思由浅浅一笑：“这位公子想必是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咱们这里可不赌大小，公子只要在六中动物图案中任选一种即可，待会上面的骰子落下来，如果骰子顶面的图案与你押的图案相同，公子便赢了。”

        “原来这般简单，那我便押凤凰好了。”说着将银子放在了台面画着凤凰的图案上。

        “老虎，老虎……豹子，豹子……”赌客们纷纷落注。

        明思由连押了三次凤凰都没中，一时撅起了小嘴。

        凌若谷偏偏拿他打趣：“你这就叫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哼，我偏压凤凰。”明思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凌若谷耳语道：“我就这样不停翻倍的下注，先前输了三十两，现在我就押六十两，若下次还是不出凤凰，我便押上一百八十两……迟早我会连本带利赚回来。到时候看你还敢说我什么……得意来着。”

        凌若谷正要答话，忽然瞥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凝视着自己。那人虽然带了面具，看不清面孔和表情，但凌若谷还以一眼便认出了他。

        “我院子后面的假山上等你，只许你一个人来。我有话要问你！”凌若谷忽然听得耳边一个声音细若蚊蚁，显然那人施展了传音术在告知自己，急忙撇开明思由，匆匆出了赌场。

        这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院子里却是黑灯瞎火的。凌若谷辨明方向，穿过回廊，见四下无人，便展开轻功，一溜烟上了院后的假山上。

        先前那人背对了他负手而立，凌若谷正要上前施礼。忽听那人神色俱厉道：“你个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注1】琉璃，即玻璃的古称谓，与今日我们所说的琉璃意思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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