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空山寺疑云（八）

“师傅，不如让徒儿打头阵，先为你老人家收拾了空山寺的几个秃驴，让你眼前清净些。”秋叶寒恭谨行礼道。

        “你是怕为师伤了那两个小子吧，在紫骝山寨藏了二十年，现在说话做事心都向着他们了，是也不是？”兰小伤嘿然冷笑，手上用力，拐杖便在石板上戳了个洞出来。

        “师……师傅……”秋叶寒只觉喉咙干涩，好不容易从嘴边挤出两个字来，身子却僵在了原地。

        “我倒要瞧瞧几个小和尚能够玩得出什么花样。”兰小伤肩头微微一耸，一把“罗刹断魂针”如一朵黑云罩向众人头顶，黑云在接近阵中时，瞬间又化作了暴雨，倾泻而下将，便要将刚刚结成的阵势扯碎。

        秋叶寒的手心不由得渗出些细汗，同样的一枚钢针，在师傅手里竟变得如此锋芒夺人，可这些钢针此刻要对付的是于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她的瞳孔不禁收缩起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雨滴却不能落下，一道无形的幕将它挡在了阵势一丈开外的地方。断魂针仿佛扎在一朵棉花之上，浑无着力之处。

        兰小伤怪喝一声，双脚已经到了拐杖之上，暴雨变成了火焰，便要将棉花点燃。针尖便向前推进了几分，针身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

        觉非的手臂在胸前缓缓划动，便幻化做千万只手臂来，便要将这半空中悬着的断魂针尽数抄在手里。

        “千手观音！”兰小伤识得厉害，想不到这阵法看似平平无奇，其中竟隐藏如此厉害的杀着，自己一时托大，便给觉非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眼见这千万根钢针便要落入觉非手中，兰小伤脚尖一点，龙头拐杖发出尖锐的啸声，直向觉非胸口袭到。那些半空中晃动的手臂顿时不见了，钢针便洒落在了阵前。

        一个硕大的龙头，张牙舞爪，便要将觉非吞落腹内。觉非双掌在地上一拍，其余四人也跟着作出同样的动作。这时阵势又发生了些许变化。阵内的五人竟平地拔起数尺之高，五人保持坐姿，如老僧入定，飘在了空中。

        龙头便扑了个空，却在空中猛然翻了个身，越到了众人头顶，口中吐出一团黑雾，再次向阵中央的觉非攻到。阵内几人顿觉一股腥臊刺鼻的味道涌来，功力稍弱的凌若谷再也把持不住，身子便向下坠去，这下阵势缺了一角，其余四人也便跟着坠落。

        忽听觉非低颂一声佛号：“吉祥海云相。”

        随后五人齐声低颂了起来：“即时如来，从胸卍字，涌出宝光……”便止住了下落的身子，阵势之外便现一个“卍”字符来，一时宝光森严，法度万千，那团黑雾便给字符裹了进去，渐渐由黑色变成了淡青色，最后终于化成了金黄色，与字符融成了一体。

        这团黑雾本是一种叫做“黑guafu”的毒蛛尾部取得的毒汁，乃是天下最猛烈的毒药，事先藏于拐杖之内，激发杖身上机关，便可喷出这致命的毒雾来。哪知这毒雾在普度众生的佛家阵法之中竟化作无形。

        兰小伤见状痛心不已，黑guafu的毒汁采集非常不易，激斗中，她释放了了不少毒汁，满以为可将几人手到擒来，怎知竟在这大慈大悲的佛门内功下无功而返，她知道这是将五人内功合而为一，再通过阵法激发后形成佛门无上功法，至刚至纯却又生生不息，绝对不可力敌，急忙将内力如抽丝剥茧般缓缓后撤。龙头拐杖掉头便又回到她手中，细看之下，又是一惊，银白色的拐杖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杖身之上密密麻麻尽是蜂窝状的小孔，仿佛被炉火锻造过一般。

        这时杖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巨力，撞在兰小伤的虎口之上，几欲挣脱她的手掌。兰小伤那肯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个脸，力由心生，手上一紧，便将龙头拐杖摁在身下。仓促之下，她的身子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旁边的秋叶寒见了，急忙抢身上前扶住师傅，便觉一股大力如决堤之江河朝自己身上奔涌而来，不由自主，身子便倒飞了出去，嘭一声一头撞上那口铜钟，秋叶寒的身子滑落下来，一口鲜血就喷在了铜钟之上。

        原来方才双方斗法之时，阵法中的内力便灌注在了拐杖之上，再从杖身传给了兰小伤，最后又传到了秋叶寒身上。秋叶寒的武功与兰小伤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哪里经得起这等重击，转瞬间便受了重伤。

        幸好佛家奉行慈悲为怀，当年创下这阵法的几位高僧都是精通佛法的一代大师，将这阵法传与后世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如果空山寺遭逢强敌，能够倚仗它来自保，而无意于伤人，因此整个阵法守有余而攻不足，否则方才兰小伤撤去内力之时，若五人运起内力乘势发起攻击，纵然兰小伤神功盖世，也断不能全身而退。

        兰小伤见徒弟重伤倒地，心中也是一凛：“他五人前后照应，内力绵密不绝，我每攻向一人，其他人四人便乘势而上，等于每个人的功力平增了五倍。如此耗下去，时间久了，我虽不致落败，却也难免要无功而返了。”

        想到这里，拐杖在地上一点，兰小伤的身子便到了阵势之上：“擒贼先擒王，我先制住觉非再说，看他这阵法还如何发动。”手臂一展，竟陡然伸长了五六尺，人在阵外，手指却已突破护阵罡气的薄弱之处，拿向觉非脖颈。

        其余四人见状，齐齐向她手臂上攻到。这时阵型稍乱，兰小伤的拐杖便也破阵而入，数人的劲力全都击在了杖身之上。

        兰小伤的手臂缓得一缓，胸头涌出一口恶气，五指如爪，啄向觉非天灵盖。

        危急关头，一束夕阳破云而出，自殿门外射入，刚好散在凌若谷的脸上，他脑中灵光乍现，便悟出了拿云手中那式“天涯暮云碧”的真谛来，翻掌便到了兰小伤的前臂，连消带打，握拳便击向她的肘骨。

        觉非这下已经避开了兰小伤的致命一击，朗声叫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话音一落，咬破舌尖，噗一口鲜血吐在兰小伤手臂之上，阵内便涌起一片红光，普度众生的最后一式便已展开阵型。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藏菩萨的宏愿，正是普度众生阵法的精髓所在。

        这一片红光便缓缓逼向兰小伤，她的双臂闪电般的后撤，护住了前胸，拐杖往红光边缘一戳，红光稍稍一敛，旋即往外一弹，光芒更盛。

        兰小伤便觉阵内劲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当即拐杖一横，化作一团光影，身上受力不住，便往后撤了两步。

        一进一退，兰小伤便给逼出了大殿，阵内五人身形暴涨，身子腾空便出了大殿，紧紧咬住兰小伤不放。

        地窖中的顾小芸听到外面打斗声此起彼伏，担心凌若谷的安危，一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找寻有无出去的路口，最后急了，拔出宝剑在头顶上罅隙上刺去，火星迸发，那些石块坚如金铁，根本不能损伤半分，折腾了半晌，只得颓然坐下。

        兰小伤见阵法步步紧逼，自己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忽然灵机一动：“五人中凌若谷是最薄弱的环节，自己一直想从觉非身上突破，却是弄错了方向。适才那小子身子坠地，其余四人也便受到牵连，差点就破了这个阵法。看样子欲破此阵，还得从他身上入手。”

        想到这里，便将功力提至十成，双掌齐出，向五人袭去。趁五人稍稍后撤防守之际，兰小伤向前虚晃一招，龙头拐杖脱手而出，反手撞向了身后的铜钟，咚一声响，拐杖竟插入钟身数尺，钟声顿时响彻整个寺庙。

        地窖中的三人忽见头上的石板缓缓移开，眼前顿时一亮，露出一个洞口来，三人更不迟疑，全都跃出了地窖来。

        凌若谷一听到这轰鸣之声，心神即时着了干扰，内息有些阻滞，身形与阵法中其他四人脱了节，整个阵势的运转便受到了影响，阵中的红光悄然不见。

        兰小伤喜上眉梢，手腕一抖，苗疆蛊毒化作一股黑箭激射而出，就奔向凌若谷的后背。人若是中了蛊毒，任你有登天的本事，蛊毒发作之时，便成了行尸走肉，一切言行皆任人摆布，做了种蛊之人的傀儡。兰小伤的目的正是要将凌若谷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好从他身上得到《推背图》的秘密。

        这时顾小芸刚刚出了大殿之门，便见兰小伤手中的黑箭向凌若谷身后袭到，大惊之下，合身扑到凌若谷身上，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怎知那股黑箭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曲曲折折，幻化成一条蛇形，继续攻向地上的两人。

        阵中四人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眼见两人就要中招，忽听一人喊道：“师傅，莫要伤他。”一个肥胖的身子倒在了顾小芸跟凌若谷身上，将他二人护住。

        众人看时，却是重伤倒地的秋叶寒不知怎的竟飞身为两人挡住了蛊毒。秋叶寒先前已经受了内伤，这下蛊毒便直接侵入了心脉，面色瞬间变成了青紫色，眼见是活不成了。

        “你……你个逆徒！”兰小伤见秋叶寒竟敢背叛师门，坏了自己的好事，气得身子发颤。她为人最是心狠手辣不过，但却又及其护短，对自己的徒弟不问是非对错，当着外人从来都是一力维护。去年在紫骝山寨，眼见秋叶寒被黑井帮欺负，她便出手斩了常圭的一条手臂，将秋叶寒从他手里抢走，不但不曾追究秋叶寒藏匿山寨的罪责，还重新认了这个徒弟，师徒二人算是重归于好。

        可这蛊毒却是及其霸道，加上兰小伤内功骇人，这蛊毒便透过秋叶寒的身子中到了顾小芸身上。

        “由儿，你怎么这么傻！”凌若谷爬起身来，抓住顾小芸的手，赫然发现了她手上的掌纹竟与明思由断掌一模一样，这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叫顾小芸的女孩正是明思由乔装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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