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章续

雍正元年，六月初七，酉初三刻

        郊外

        女子就地而席，头倚树干，眼眸半眯，嘴角倾斜，勾勒出一抹清浅笑意。意态闲适。

        男子见状，不禁弯了弯唇，向她走近。

        “你在看什么？”

        “你看。”莹白手指一指，在天空划下美丽弧线。

        诗一般的落霞，酒一般的夕阳。

        “嗯，‘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说着，便在风致身边坐下，背倚树干，与她一同观赏落日。

        金乌将落，燃尽至最后一分，西边天空赤红；而落霞便在余烬中浴火重生，极尽瑰丽，肆意铺陈，天空七色尽染。

        而后，残霞消退，阳乌隐匿于群山之中。

        景尽，行迩便微笑着问道：“你今日的兴致怎这般高？”

        风致不答，反而闭上了眼睛，凝神，道：“行迩，你听。”

        远处，笛声悠扬。

        行迩含笑，答道：“是笛声。”

        风致摇头，执拗道：“是牧童归家。”

        笛声悠扬中，几缕炊烟，暮色苍茫。

        “归家？”行迩加重了二字，“你呢？不归家吗？”他顺势问道。

        闻言，笑意淡了，随即加深，她说：“时间尚早。”

        尚早？申末必回，今日如何就早了？

        似不欲他多想，风致原话送回，问道：“你呢，酉时三刻了，不归家吗？”

        行迩笑答：“我一人一马，长期孤身在外，不回是常有的事。”

        “寂寞吗？”声音有点沉，有点冷。

        似石落深谷，了无痕迹，沉默。

        许久，一声叹息。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他感慨。

        可随即又释然了，笑道：“但‘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亦别有风味。”

        “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固然潇洒，可人，总要落叶归根的。”她伤感地道。

        “今夜的你有些奇怪，有心事吗？”行迩看了她一眼，状似随意地开口道。

        “有酒吗？”她扬了扬唇。

        略一犹豫，道：“有。”随即他便走到追风身边，从鞍上取下两瓶酒。一瓶递予了她，一瓶留给自己。

        风致开了瓶塞，先把酒置于鼻尖闻了闻，随后便仰头灌了一口。任由酒穿过唇齿，在舌尖留下淡淡芳香。她半眯眼睑，满足地“嗯”了一声，说道：“‘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梅子酒。”说完，便又灌了一口。

        行迩看着，亦灌了一口，笑看着她道：“你和一般姑娘的喝法倒是不同。”

        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风致笑了笑，又饮了一口，才道：“喝酒但求痛快，要那小女子姿态作甚。”

        行迩赞同地点点头，亦仰头饮尽一口。

        可渐渐地，风致便沉默下去了，只一口接一口地饮着，似潜藏着无限心事。

        忽地，她开口：“曾听人言酒需得慢慢喝，且不能醉，一杯一杯地下肚，连同郁结一并咽下，甘中一点苦，慢慢喝，慢慢品，直至苦痛蔓延，口中淡如白水，无滋无味，无知无觉，人才会醉，醉后才会生。”接着，她又饮了一口，感受着那凌迟的钝痛。

        “既如此，便饮尽这一壶。”说完，便与她碰了碰杯。

        过后，彼此无言。仲夏的夜晚，凉风微拂，伴随着虫鸣声声。

        “醉了吗？”行迩靠在树干上，转头看着身边人，问道。

        “嗯，”朦胧夜色中，少女的唇瓣沾着酒液，桃红，柔软，芳香。“酒醉七分醒。”

        “这样呢？”说着，便往她的酒壶中添了些酒。

        “多了一分。”话毕，二人皆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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