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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台阁


次日一早,曹丕被护卫匆匆叫醒,终于如愿踏上了征程。他随军到达官渡,不久后被派到了后方的孟津,戍守营地辎重。

        十二三岁的年纪,满腔热血,猜不到父亲的安排只是让他暂时离开是非之地。从仲夏到深秋,曹丕没有参加过一场战斗。刘渊托人从许都带来的一条枯柳,是他百无聊赖中唯一的消遣。她真好笑,送了条柳来,让他来年去送她回江东。她本就属于汉宫,物归原主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真是个呆头。

        曹丕把那枝柳种在营前,偶尔去浇浇水。秋日植柳,他也呆得可以。不过倘若来年能发芽,但愿故人还在,赶上为她送行。

        这年秋天,孙策破黄祖,并江夏,兵锋锐不可当。北望中原,曹袁两军在官渡对峙,连月僵持不下。

        腊月,许都城北官署云集,错落的高墙上落着薄薄一层雪,恢宏而肃重。司空府在宫城正北,临街耸立,与宫城内的尚书台只隔着一条驰道,两道宫门。

        清晨,一人信步穿过驰道,朝尚书台走去。冬阳洒在他颀长的身形上,像是在那青衫上镀了一层金色,很是鲜活。

        一进台阁,光影顿时幽静下来。门吏看过他的行令,有些诧异:“这是?”

        “镇武兵符。宫门尚且放行,尚书台如何拦我?”来者说道,嘴角勾着谑笑,他正是王离那日拜访的郎君。今日他穿了官服,墨青色的衣带束在腰间,显得有些瘦削。肩上披着一件落雪的斗篷,风尘仆仆。

        门吏看了眼庭前的日晷:“辰时未到,令君尚未入台。”

        “无妨,他在等我。”他的口气散漫,却不容人置喙。

        门吏又看了眼兵符,指向拐角的台阶:“令君在文枢阁。”

        尚书台是朝政枢要,既出诏令,又出政令,长官尚书令却不过千石,是位卑权重的实干派。文枢阁是内府阅章录事的文房,平时并不待客,年轻的尚书令正伏案疾书,听见有人扣门才抬起头来。他的五官秀雅,面色微白,年纪不出三十四五。

        令君出自颍川荀氏,讳彧,字文若。他身上有着一切名士应有的涵养,即使政务被人打断,也秉着克制和礼貌,起身相迎。

        “郭祭酒?”荀彧见到来客,微微有些惊讶,虽与之熟识,台阁之内仍以官职相称。

        门外正是司空军师祭酒郭嘉,也是颍川人。他少年隐居,不与俗接,只与博士名家往来。建安元年,郭嘉入司空府为属官,从此为曹操倚重,每战必谏。此前他有数月身在江东,刺探孙氏动向,前些日又匆匆赶赴官渡,不想今日已回许都了。

        “荀令君。”郭嘉扬起眉梢,清浅的眸子带着笑意,有些回敬的意思。

        令君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抱歉道:“不知祭酒来访,怠慢了。”

        “这么客气?既称祭酒,那便只谈公事。”郭嘉径自坐下,取出一副绢书:“建武军在城下,令君可以小憩片刻了。”他指的是建武将军夏侯惇,方由官渡还军,坐镇京中。强兵在侧,许都出不了大乱。

        令君看过绢书,仍是眉头深锁:“官渡连战不利,两万兵马回镇许都,恐是雪上加霜。”

        郭嘉吃了口茶:“雒阳已借兵官渡,应无大碍。许都不乱,官渡方可得胜。”

        令君深看了他一眼:“莫非江东有变?”

        郭嘉摇头,笃定道:“孙策过不了江。”

        令君心中一沉,不再言语。两万兵马回镇许都,如此大事若非孙氏发难,便只有汉宫能让曹公作此调度。压制孙氏尚且师出有名,若是汉室,牵扯实在太大。

        “无关宫闱。是董承贪图权位罢了。”郭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悠然道。他说董承一介莽夫,以为曹公在外便可夺权,起兵篡逆。两万军此番回许讨逆,不出月余便可折返官渡。

        令君仍不展眉,问道:“董承身为国丈,其女已身怀龙胎,如何会心存叛逆?此事确已查清?”

        郭嘉不置可否,只笑道:“何谓清,何谓明,令君心中自有定夺。我只是个传信的,两万军到,曹公将许都全权托付令君了。”说罢将手中的兵符放在桌上。

        令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话在台阁之中不便启齿。

        郭嘉笑着摇了摇头,似又读懂了他的心事:“令君知我,亦知曹公。曹公为汉室股肱,官渡一战关乎许都安危,更关乎汉家国运。许都定,则官渡定。”

        “两万军,足以定许都。”令君接下兵符。无需多言,两人相视而笑,无声而默契。相识多年,荀彧仍感到自己从未参透过眼前这位后生。许多事他都置身事外,不愿染指;可这些事,他又总多多少少牵扯其中,像是错综之间的一根引针,把一团乱麻盘拨得丝缕分明。

        许都将乱,必有汉室参与其中,但此事追究到底,必是两败具伤的局面。大战在即,只要剿灭董承,保许都不乱,官渡才有一线胜机。郭嘉一番话点明了其中轻重缓急,也将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许都有令君,曹公可以放心一战。”郭嘉说道。

        令君放心不下,问道:“那江东?”

        “孙策过不了江。”郭嘉一笑。这句话他说过多次,仍是那份笃定。

        令君正色道:“彧知奉孝行事必成,只是忧心你孤身行走江东,身犯险境。”

        郭嘉朗声笑了:“多虑了,怎知我是孤身?若是孤身,岂敢断言孙策过不了江?”

        令君将他送到宫门外,别时拱手一拜:“江东路远,奉孝珍重。”

        宫墙下,风雪乍起,驰道上只有一人颀长的身影。荀彧忽然有种错觉,那背影仿佛旷野中的一头孤兽,无羁无绊,行不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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